炎翼公在前方阔步前行,他身披着赤红的长袍,那长袍微微飘动,仿佛燃烧的火焰。
弥瑞尔俯瞰着熔岩的长河,那简直是燃烧的深渊,从上方经过的她就像一只被火海照亮的蚜虫。
一股炽热的空气灌了进来,她不禁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那张用以遮瑕的面具上镂空雕花,只露出一双翠绿色的眼睛。
先前在听证会上被克莱尔打出的伤还没愈合,虽然她能用光魔法为自己治疗,但她不想因此而对声带产生副作用,那样会影响她咏唱术式,因此只采用了常规的医疗措施。
这里的炎热让她出现了幻觉,耳边呼呼掠过的火风中似乎掺杂着女人的哭泣声,眼前的通道也变得扭曲,而炎翼公丝毫不受这酷热环境的影响,步伐沉稳坚定,仿佛这炽热的通道对他来说不过是散步的小径。
不知走了多久,视野完全扩展了开来,眼前是个中空的巨大空间,就像是整座山脉被从中间掏空一样。
本来这里该是一片黑暗,但是岩浆长河却照亮了整个空间。岩浆翻滚着,溅起炽热的火花,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光芒。
下方的城市如画卷般展开。它以一座贯穿山脉的高塔为中心,以岩浆为护城河,经历千万年不朽。
这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城市……龙的城市!
霸王的宫殿如今是塔拉王室的风息堡垒、海王的寝宫废墟上建起了名为巴黎西的王城、赞王的祭坛此刻是选拔草原大汗的忽里台会场、辰王盘绕的白金塔下现在是路西斯家族的皇宫,唯有赤王的王座如今仍屹立于世界。
城市以高塔所在的中央广场为圆心向着四周扩散,东南西北四条大道是最主要的通路。
大道的两侧是连绵的高耸建筑,古老的黑石砖块上镌刻着兽形的花纹。数百米长的金属锁链挂在每一座建筑的四角,锁链上挂着玄铁铸造的风铃,风铃声与岩浆流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演奏出了古老而粗犷的旋律。
他们正行走在贯穿城市的大道上,直通向中央那高耸的黑色巨塔,以前弥瑞尔在帝都曾经见过类似这样的布局,只不过通向白金塔的道路下没有闪耀着鲜红光芒的岩浆。
纵使活了千年,弥瑞尔也是第一次造访龙族的城市,她被这座城的古奥与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的地表上早已没有如此宏伟的城市,可无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都窃取了龙族建筑的一鳞片甲,才各自发展出了如今的建筑学。
她环顾四周,他们来时的通道并不是这座城市的唯一入口,每一座建筑都连接着通向外界的甬道。每一座黑石搭建的建筑里都栖息着一条火龙,它们伸展着膜翼,一双双黄金的竖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弥瑞尔,令她不寒而栗。
弥瑞尔感到脚底有些发软,可那位炎翼公却早已甩下她向大道尽头的高塔走去。她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她知道,身为龙族摄政的炎翼公以人类的姿态带自己来到这里,已经算是对她的庇护了。
越走越近了,弥瑞尔仰望那座通天彻地的巨塔,塔身上是繁复的文字浮雕,龙文看起来是象形文字,由蛇形的曲线组成,就像一条狰狞的大蛇把塔身缠绕了起来。
龙族习惯把历史记录在塔上,立在露天场合。除了记述的功能之外,塔在龙族文明的语境下也是一种刑罚地,龙王们将忤逆的罪人被钉在塔下,以此警示其他龙类。而弥瑞尔他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即是前来会见在此处受刑的罪人。
塔下是一片岩浆池,几根连接着的高塔的巨大锁链垂向池中。
炎翼公向着水面伸出手,口中念诵着古老的语言。岩浆池里出现了波纹,无数气泡升起,腾起袅袅的白烟,仿佛有火山在水底即将喷发。
下一刻,炽热的白气冲天而起,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岩浆开裂,数吨的燋金流石的火水落下,洒在了漆黑的鳞片上。
巨大的黑影从岩浆池底现身,修长的脖子上遍布黑鳞,锯齿般的黑色骨刺沿着脊背延伸,一双炽烈黄金之眼倏然燃起。
那是一条黑龙,它身形无比庞大,足有数十米长,宛如一座矗立在岩浆中的黑色山峦。
然而,当那双漆黑的膜翼展开时,弥瑞尔才发现,它的脖子、四肢以及两翼都被巨大的锁链紧紧禁锢,那阻魔合金铸造的锁链深深嵌入它的鳞片之中,伤口处的血液早已被与岩浆所凝固。
“迪斯卡托尔,许久不见了。汝这幅裸猿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笑。是希斯那条小龙崽子遣你来宣判吾的新罪么?”
这无死角的洪音仿佛不是从黑龙的嘴里传出,而是直接灌入听者的耳朵。
炎翼公眉头紧蹙,眼中闪过凌厉之色:“收回你那僭越的恶语,内鲁伽基特。这次来找你的不是我,我不过是个引路人。”
他身形一侧,手臂笔直伸出,手掌摊开,示意弥瑞尔上前。
弥瑞尔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几步,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在下是弥瑞尔·维林诺,阿努阿兰德出身的精灵,如今在奥法大学担任教授。”
黑龙庞大的头颅微微转动,那双仿若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意外的诧异:“长耳族,是汝有求于吾?”
弥瑞尔抬起头:“久仰黑烛公之威名,今日得以亲见,心中惶恐不已。三十年前,大人就已预见蒸汽甲胄对我等的威胁,南方的祸患不可不除。只可惜,至高王陛下竟将大人的一片赤诚忠心,错认为谋逆之举,致使大人蒙冤于此长达三十年之久。如今,联合王国上下,无数正义之士都为大人深感不平。 ”
内鲁伽基特,火龙一族中仅有的两位大公之一,获封黑烛公。
弥瑞尔口中的故事已经是经过美化的版本。真实的过往是,七十年前赤王往生后,这条黑龙就对新生的希斯心怀不臣之心,他觊觎着火龙的王座,妄图取而代之。
三十年前,恰逢帝国陷入了蝗灾政变,黑烛公打着至高王被小人蒙蔽以致错失征服南方良机的幌子,以勤王之名悍然掀起了一场叛乱,三分之一的火龙受其煽动,加入叛军的行列。然而看上去声势浩大的叛乱,被水神维妲在短短一周之内平定,甚至绝大部分人类都不知道有这场事件发生。
如今,内鲁伽基特深陷囚困,被锁在这岩浆池底。可即便如此,“黑烛公”这赫赫名号,依旧对那些抗拒融入人类社会的龙族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引得它们纷纷汇聚到这座古老的龙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