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剑,不是太稳,”洛千秋看着道场上唐玫的习剑,倒是忍不住点评了一句:“气不稳,力未发,不像个剑修,倒像是个凡夫俗子,只在撑场面的时候,会稍微舞一舞剑。”

洛千秋此时站在了落霞峰峰顶的那一颗大树之下,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却只是看着唐玫那气喘吁吁的模样,略微评价。

闻听此言,道场上大汗淋漓的唐玫,却是放下了剑,喘着粗气、垂手道:

“师尊,您来了。”

“这落霞峰上,我一直都在,”洛千秋随口一句,却又说道:“你看起来,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唐玫收了剑,却也不答洛千秋的话,只是默默站在原处,开始调节起了自己的气息。

“你如今已是筑基巅峰的修为,虽然不比那些真正的天骄才子,但在剑阁一代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如今当潜心修炼,不去管那些烦心事才对。”

“师尊,”唐玫垂眉道:“可我就是,总觉得自己没缓过那一口气来。”

“那就慢些来,不好么?”洛千秋也微叹了一口气,接着从随身的方寸物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他们,道:“这是师尊近日炼制的破境丹,你只管收下,哪一日预计着要破境了,就唤来师尊,替你护道。”

唐玫接过那一个小盒子,便也道了一声谢,神情却是有些恍惚。

“你怎么了?”洛千秋皱眉道:“若是有什么事大可与师尊说说,何必如此憋在心里?若是生病了,我还得替你求医问药,实在不太方便。”

说完此话,洛千秋却才是发觉自己有些明知故问,能在这时令唐玫茶饭不思的,除了先前的那个泠寒月,还能有谁?

“师尊,没什么,”唐玫这么说着,却是有些犹豫,只是在洛千秋忍不住要再次追问时,她开了口:“我就是在想,师尊对我和阙师兄都那么好,就连新来的南宫师兄,都送了他许多法宝,为何先前的寒月师兄,您却……”

话音戛然而止,却也是一种艺术,但洛千秋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接着道:

“师尊对你们好,是因为你们都把师尊当做亲人来看待,可师尊根本没几个亲人,所以师尊我,也会好好对待你们。”

“那为何师尊您,偏偏对寒月师兄,就如此对待?莫非,他对您就有哪里不好么?”

“我对他的,刻意么?”洛千秋笑了笑,却是对此避而不谈,转而问道:“你还记得,师尊是怎么捡到你的吗?”

“我……”唐玫想了想,却只是简单答道:“那一年,山中的村子遭了大火,我跟亲人都走散了……”

“后面的事,你就都忘了,只是不知道在林子里走了究竟多久,才被师尊我捡到,并收养为徒,对么?”

唐玫点了点头,洛千秋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着那些陈年旧事。

多么可爱的一只小狐狸,只是皮毛都被那一场大火烧了个焦糊,只是在山中流浪了不知道多少年,却误打误撞进了蜀山,被后来的洛千秋所捡到,又刻意封印了那些痛苦无比的记忆。

直到如今,她甚至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人族。

造化弄人,却只是,命中注定。

“小玫,听师尊一句话——别对不在乎你的人好,也别伤害那些对你好的人,”洛千秋悠悠道:“只可惜,你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件会吐出法宝的好器具罢了。”

唐玫听不懂洛千秋的话,却知道她似乎意有所指。

“也罢,你且就先回去,如若想不明白,要么多想,要么不想,”洛千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事由天定,只在人为,与其反复究竟过去的事,倒不如想想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只有这个,才是你真正能决定的事情。”

唐玫似懂非懂,却也告辞离去,只徒留下洛千秋一人,站在正午夕阳的树荫之下,负手独立。

倒也不是,还有她那柄金色的长剑,自顾自地从她身后飞出,依在了她的肩头之上。

所谓通明剑心,自是有着一番别样的,若是碰上自有灵智的仙剑,沟通一番,并非不可。

尤其是修士自身之本命剑,炼化得后,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于修士而言,更是一位至亲之人。

与泠寒月那高冷之寒月剑不同,洛千秋的这一柄仙剑,似乎格外地活泼,先前泠寒月在山峰与洛千秋所对话,而出言不逊时,它就曾自发浮出,借此而恐吓对方。

“有时候我会忽然觉得,我做的那次事情,似乎格外的,多此一举。”

洛千秋双手负后,三千青丝在午间的山风中微微摇曳。

倒是仙风道骨、卓越之姿。

“你想想看啊,我当初留下泠寒月一命,只是有着两个缘故——先是替小南宫解开心结,毕竟泠寒月若是一了百了的死了,那他得不到她的懊悔、她的歉意,更放不下曾经与她的那些时光。”

洛千秋仰起头,略微看向天幕中的那烈烈骄阳,却也是微微合上了双眼。

“其二,自然是起了些惜才之心,天生剑胚者,少之又少,其中有可能修行得通明剑心之人,又更为稀少了……若是她能修道有成,又改掉歹毒阴暗之心气,那让她来做我的接班人,镇守蜀山,未曾不可。”

那柄金色的仙剑漂浮而起,轻轻碰了碰洛千秋的肩头。

“那我之后?既然蜀山都有人守了,那我干嘛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自然是先出去,再另谋它路。”

仙剑在她眼前晃了晃,似乎是着急地表达了什么。

“祖师祠的誓言?呵,适才玩笑耳,若是师父还在,我定会遵守,可证誓的是陆坚白那个卑鄙小人,我又为何去遵守?在这山中守了几十年,震慑周围宵小,却也是尽心尽力了。”

洛千秋轻轻笑了笑,却是道:

“只是,我与……我与那人的约定,若是我出蜀山,我就得嫁于他,若是他出魔宫,就得来娶我——呵,年轻时的玩笑罢了……只是玩笑罢了……”

仙剑不语,只是靠在了洛千秋的怀中,她却是想到了眼下的那些事,也不知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感叹道:

“我将泠寒月化为女体,既是让她适应寒月剑,也是让南宫苍云更为简单地对她进行报复……尽管我知道这是他心中劫数,强求不得,但却还是这么做了。”

洛千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寻常凡夫俗子,意志在十几岁时就已经成熟,再也撼动不得,而泠寒月却已经是拥有剑心之修士了,我想要通过如此来改造她,是否又太过天方夜谭了些?”

这般叹着,她却又不自禁忆起了当年的自己,最初,也是如泠寒月一般孤傲自立,少说还带着些目中无人,只是后来横遭变故,却也为他人之仙奴,在那般欲仙欲死的折磨当中,整个人却是如脱胎换骨一般,再也找不出相同的一点了。

当初还是个桀骜不驯的青年,如今却已经成为了白衣飘飘的剑仙女子,这天命,还真是弄人。

洛千秋这般感叹,却又是瞟见天空中又一张书信落下。

她抬手接过,却发现是一张传讯符。

“嗯?是小南宫的信,他有什么事情要来找我?”

洛千秋将那张传讯符夹在二指之间,静静读取着那里面的讯息,片刻后,身后之仙剑却是察觉到了她心海之变化,也微微动了起来。

“有人打算欺负我落霞峰的弟子?呵,先前再怎么说,都是师尊对他们的教育,外人?我可不忍!”

再随后,风起,叶落,而白衣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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