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在门前久久站立,她知道手术已经有了结果,但却不敢推开门。

她害怕看到利兹没有醒来;可她更怕利兹醒来后,用陌生而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已经知晓了真相,她会怎样看待自己?会愤怒?会失望?还是会从此疏远?

深吸一口气,空气在胸腔中颤抖,克莱尔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陈旧的木门。门轴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映入眼帘的是洒在地板上的南瓜粥,叉腰叹息的奥菲莉亚站在一旁,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看到克莱尔进来,只是默默地走出房间,在路过克莱尔身边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克莱尔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坐在床上凝望着窗外的利兹身上。利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路灯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利兹……你感觉怎么样?”克莱尔小心翼翼地开口。

利兹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像是从沉思中被唤醒。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转过头,看着克莱尔,眼神有些空洞。

“我还活着,这是你不想看到的吗?”利兹的语气平淡,但克莱尔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别这么说……我真的很担心你。”克莱尔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床边。

“担心我?”利兹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你要是真的担心我,就不会一直瞒着我吧。”

克莱尔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一开始,我就被你蒙在鼓里。佛洛拉殿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克莱尔低下头,不敢看利兹的眼睛,她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她轻声说:“利兹,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卷入到我的麻烦中。”

“不想让我卷入你的麻烦?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份,我们就可以有更好的计划,我也不会在这躺着!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跟班吗?”

“不是的,利兹,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从不肯相信我。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全部,可你呢?”利兹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指节都泛白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利兹,我真的很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你为了那个冒牌货,连自己的身份都可以放弃,你有没有想过我?”利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利兹,你不懂,我和她之间……”

“我不懂?我看你是被她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你才是帝国的公主,可你却像个懦夫一样,把本属于你的一切拱手让给那个冒牌货!你以为她真的爱你吗?她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来达到她的目的!”利兹的声音渐渐提高,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克莱尔的心中猛地一痛,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克莱尔也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利兹脸上逐渐浮现的红印,心中满是懊悔。

利兹也愣住了,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克莱尔,眼中的愠怒瞬间被悲痛所取代。

“利兹,我……我不是故意的。”克莱尔的声音颤抖着,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利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转过头,不再看克莱尔。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利兹轻声说。

克莱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自己对利兹造成的伤害。

她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间,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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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莉亚就在门外,她轻轻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我有个想去的地方。有空的话,跟我一起去散散心吧。”

克莱尔此刻没有闲逛的心情,更何况秘密的防线已然摇摇欲坠,继续让奥菲莉亚陪伴在自己身边,她实在没法保证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

她心想就此作别吧,她们向来都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一直都是如此。

然而,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锁上了旧仓库的大门,二人一同穿过窄窄的过道来到街上,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嘈杂了许多。

“现在要去哪儿?”克莱尔问。

奥菲莉亚指了指停在街边的摩托车,车身线条流畅,黑色的外壳在路灯下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

“你在车这等我一会,我去拿件东西。”

“哪来的车?”克莱尔看向奥菲莉亚。

“刚才去寄图纸的时候从商会那边顺手批的,反正计划也已经完蛋了,经费留着不用也是浪费。你先等会哦。”奥菲莉亚摆了摆手,向对面的花店走去。

不一会儿,她抱着两束被包裹得很严实的花走了出来,那是白色的香石竹,用来悼念亡者的花。

她将花束固定在车上,接着从车前的钩子取下头盔,递向克莱尔。克莱尔伸手接下头盔戴上,末了还最后瞥了眼空荡荡的巷子,利兹在的那间屋子已然拉上了窗帘。

奥菲莉亚向前坐了坐,给克莱尔留出足够的空间。克莱尔扶着她的肩,借力轻巧地跨坐好。

犹豫了片刻,克莱尔单手搭在奥菲莉亚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撑住底座侧边。

就在这时,引擎轰鸣声突然响起,油门被踩得很死,这突如其来的加速使得克莱尔下意识地搂住了奥菲莉亚的腰。

摩托车疾驰起来,猎猎的风吹起克莱尔的刘海,好在有头盔简单固定,发型才不至于太乱而影响视线。

“路程会有些远。”奥菲莉亚大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散。

一路上行车很少,街道两旁的风景急速向后退去。远离了繁华的城镇,城郊寂静的道路给人一种清爽的孤独感。

骑着摩托疾驰的这种体验对克莱尔来说并不陌生,刚才那黏腻冗杂的思绪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她的心情也略微轻松了一些。

狂飙中的疾风,让她感觉全身都被风紧紧抓住,一切似乎都变轻了。

还有这恰到好处的、冻得手指僵硬的寒冷。的确,要是没有这份寒冷,没有这侵蚀到身体内的丝丝痛苦,那是万万不行的。

……有痛苦和惩罚,才能短暂地忘却内心的愧疚和悲伤。

如果安妮那种随心所欲的人知道自己这么想,肯定会大笑着说她有病吧。

一辆打着大灯的礼车从摩托车旁驶过,眨眼间便消失了。这个喧嚣又寂静的世界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

奔驰的摩托,头发被吹得向身后猎猎舞动的二人,一片漆黑却依旧广阔无比的天空,一阵阵孤独的风。

无需用言语去维系构筑——这里、此刻仅仅存在世界本身。

“还没到吗?”克莱尔微微侧头,凑近奥菲莉亚的耳边,好让她能听清自己的话。

奥菲莉亚嘴角微微上扬,神秘地说道:“如果我说,我们一直在目的地上呢。”

克莱尔沉默了一瞬:“……大概猜到了。毕竟真的骑了很久。这样吹着风的体验,的确很爽快。”

“我也觉得不错。不过,姑且还是有目的地的,我们快到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奥菲莉亚装作随口问问,微微回头观察克莱尔的表情。

“我不是说过了,我觉得很爽快。”克莱尔将奥菲莉亚的脑袋摆正。

克莱尔心里明白班长问的并非这件事,但她着实不想回答。

“那真是再好不过。”

这种心照不宣的彼此敷衍,正是她和班长之间一直维持着的默契。

克莱尔突然察觉到,空气的味道变了,变得潮湿了起来。

道路在岩壁旁逐渐变得狭窄,越过逐渐稀疏的树木,海水在星空下涨起又落下。

仔细想想,其实这些年里她从来都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海。

夜里的海比夜色还要深沉。始终有一截黯淡的白光有节奏地往复涌动着。白光偶尔会被黑色的涟漪吞没,但当巨浪再一次落在海滩上传来那单调的响声时,白光便会再次显现。

她突然明白,如果班长在一开始、或者中途就告知目的地,她大概是没法静下心来体会这段骑行的。

十多年来,她总是对自己的时间极为吝啬,现在更是连一秒都不情愿浪费。然而,焦躁的忙碌或许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历经艰辛争取到的计划如今已然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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