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过布列塔尼街的马车发出阵阵声响。那是一个雨天，莉亚与薇尔莉特约好了采购魔核，她们选择坐马车而非扫帚，因为雨水会让飞行变得更加困难。自从确认了关系，薇尔莉特就不让莉亚在雨天飞行。她说那样不安全，担心她会受伤，会因天气发生意外。薇尔莉特还记得去年夏天的一场感冒，那时候莉亚顶着高烧执意往学院飞去，她飞得歪七八扭，几次都让她觉得莉亚差点从天上摔下来。薇尔莉特知道莉亚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场合表现出不符合身份的莽撞，她从一开始就是那样，从她们认识那天起就是那样。她那热衷冒险的性格，的确令人羡慕，但同样也充满危险。于是薇尔莉特立下规矩，即使这限制了莉亚的自由。但她更不愿意看到莉亚因莽撞而受伤或生病。

薇尔莉特看，莉亚趴在窗口，接着看着窗外被遗忘在绳子上的衣服。雨水已经将它们淋得湿透，下面的店铺招牌上写着大大的“占卜”。雨越下越大，布列塔尼街被染成了一片蓝色。莉亚说要下车，随后给马车夫丢了一个金币就朝着占卜店走去。那些都是民间迷信，莉亚和薇尔莉特都知道。平民学不会魔法，贵族又不愿低头，所有开在街上的占卜店都不过是骗人的纸牌游戏。他们摆弄滑稽的纸牌、红酒、动物内脏，或是雕塑一类的东西，试图以谎言的方式接收来自神的指示。男人留着肮脏的胡子，女人留着未洗的发辫，他们都是疯子，比魔法学院里研究占星术的人还要疯狂。他们高呼宇宙的能量能够解读未来，用混乱的语言对一切做出判决。

所有人都不相信那些人，就连莉亚也不信。他们的谶语大多模棱两可，充满了解释空间，唯有科里是个例外。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曼彻斯特人，从小到大只随父亲去过一次南方国度。在那满是水蛭、藤蔓与蘑菇的丛林中，科里遇到了一位魔女。那事情发生在繁星闪烁的夜晚，他与父亲刚刚穿过一片满是鳄鱼模样魔物的沼泽，便看到了一座被许多捕梦网装饰的木屋。筋疲力竭的他们顾不上太多就朝木屋奔去，连可能发生的危险都没有考虑就推开了门。那时魔女正一丝不挂地研究炼金术，完全忽略了两人的到来。

科里总是在占卜之前买上一朵兰花，那是他区别于其他所有占卜师的习惯。他说那是魔女让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回忆——一种充满神秘气息、只开在沼泽地里的鬼兰，世上只有这种花能带来看穿宇宙星云的能量。当莉亚来到科里的店内时，科里早已做好准备。他将纸牌排开，用手指抽出三张。他是隆德尔最年轻的占卜师，也是最叫人讨厌的占卜师。他不擅长说好话，更是以卜算厄运出名。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尤其在这座以欢快著名的曼彻斯特城。他时常为那种境遇感到悲伤，同时又为了掌控命运而骄傲。他不甘堕落，不像多数占卜师一样。他穿着干净的兜帽，梳着打蜡的头发，在烛火使人憔悴的光里，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疲惫。

鬼兰花的气味让莉亚扬起了眉头，她看向房檐、窗户，然后看向科里。直到薇尔莉特关上了门，才缓缓朝科里走去。说不上来的危机感顺一股热血，涌上薇尔莉特的心头。她打了个寒颤，像是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四处张望寻找乌鸦的痕迹，但那股鬼兰花的味道很快打消了她的念头。乌鸦是聪明的鸟儿，懂得避开充满死亡与危险的沼泽气味。即使是人操纵的乌鸦，也逃不过动物的本能。她拉动莉亚的裙摆，试图以那种方式阻止她继续向前。然而莉亚误会了她的意思。她握起薇尔莉特的手轻轻拉着她。从那一刻起一直到离去，薇尔莉特都在与反复无常的战栗做斗争。她起初试着摆脱莉亚，但当她意识到莉亚眼中那充斥激情的目光时，只觉得热血变成了别的什么东西冲上了脑门。

在此期间，科里一直盯着桌面，几乎忽略了莉亚与薇尔莉特的到来，只记得捣鼓桌上的几张卡牌。莉亚向他问好，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刚来的少女。他转身向身后的火盆加入迷迭香、百里香、茴香、胡椒和一朵鬼兰花之后，他看着火焰终于有了说话的意思。他说。

“今天教皇会来。”

“来你这儿？”莉亚问。

“不对，不是我这儿。”

“我想也是，要是连教皇都相信了毫无逻辑可言的占卜，那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是占卜做不到的了。”

科里抬头看向莉亚，接着翻开了一张桌上的纸牌。那是一张画有高塔图样的牌，上面的文字似乎来自南方，莉亚不认识。科里先是皱眉，尔后看向莉亚。此时，薇尔莉特的战栗变得无法控制，她紧紧抓住莉亚的手，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沉。莉亚急忙搀扶，让科里找来椅子，但他却无动于衷。她大喊车夫，车夫急忙带了张凳子冲进屋内。等薇尔莉特终于坐下，科里已经翻开了第二张纸牌。莉亚当然没有心思去看那是什么，也没兴趣看了，她正为薇尔莉特的突然崩溃感到紧张，给她倒水，为她扇风。薇尔莉特说她可能是中暑了，但莉亚知道她绝对不是中暑。这一切都与占卜有关，与科里有关，一定是那样莉亚觉得。她让马夫带薇尔莉特出去，但薇尔莉特却执意要留下。莉亚索性不再理会，她放了一枚金币在科里的桌上就带薇尔莉特离去，甚至不在乎科里是否收下了金币。她只想赶快离开那个诡异的房间，不想与什么女巫扯上关系。要知道，莉亚已经处于问题中央，更多的麻烦只会让世界变得更加混乱。她可不想那样，她所追求的一直都是一个明晰的世界，从那儿她或许可以解决大部分烦人的问题。当然，那永远不可能发生。

科里翻开了最后一张牌，他喃喃自语道。“教皇是魔鬼的使者，他毁了世界却什么都没能创造。”他瞪大了双眼，明白了那场雨所带来的暗示。他熄灭了火焰，然后用干蝴蝶的粉末洒满了店铺。他要把自己隔绝在危险之外，因为教皇和他的恶魔爪牙很可能发现他。在那之前，他得躲起来。又或者说，所有看破星辰的占卜师都要躲起来。他们与魔鬼从来都不对付，以后也不会和好。

雨已经下了一整个上午，恐怕还会继续下一个下午。马车上的莉亚顾不上外面的天气与车夫，只想要薇尔莉特尽快好起来。而她的确很快就恢复了，就在科里碾碎手里最后一只干蝴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