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才从喧嚣中脱身,周身气场还带着拒人的冷意,眼尾犹存风雪的凌冽,洛寒商显得神情疏离又淡漠,不近人情的距离感太重,云溪桥维持在白剑一面前的人设,对洛寒商是怨恨又是不敢直面的,如今则是刻意逃避与她面对。

殿内点好的香炉升起的薄雾轻烟弥漫四周,柔软暖绒的地毯踩在上面毫无声响。

白剑一收拾好了自身凌乱模样,端着素来的矜持,红唇翕动,清贵之态立现,“按照原先我说的。”

洛寒商瞥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少年,那个讨人厌的小孩,带他?说实在的,她想拒绝,可又想到是白剑一的请求,她那冷硬的脾气没办法地软了下来,况且这并非单纯的帮扶,她这个好友,名门望族的小主人可是答应给她一笔不菲的报酬,洛寒商自认为比不得真正的淡泊名利之人,她的确是需要白剑一的报酬,一笔丰厚的修炼资源值得她浪费一段时间。

她瞧着被好友调·教得似乎懂点礼仪的少年,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应当是不会有当初的愚蠢莽撞。

明明瞧着是明艳长相,但被弄得清心寡欲,这着实不搭白家的装束打扮,具有咄咄逼人的攻击性是硬生生地被遮盖掩饰,终归不是太好,流露出一股涉世未深的纯然,引诱性颇大,欺骗性尤重。

洛寒商不会提点意见,就像是她不会去过问白剑一现在和他的关系,也不会去问发展到了哪一步,懂得分寸,知趣,也可以说是懒得问,以免惹得不快。

白剑一偷偷看了看云溪桥,原来一直在自己身边调教胡闹的他,现在乖巧安静,所以这是窝里横的表现么?只愿在熟人面前慷慨展示愚蠢的一面,见到外人后,那咋咋呼呼的劲去哪了,她心头微哂,不愿多说。

并非是空口白牙讲有事要做,她的确是忙碌的,所以邀请好友之事儿算不得算计欺骗。

洛寒商一直是无悲无喜的神态,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的唇很漂亮,也许是畏惧,云溪桥不敢完全看她,只窥视到红润鲜艳的唇瓣,抿成一条薄薄直线,没有多余的情绪掺杂。

可终究是要彻底面对的,白剑一走得很快,是偷偷与洛寒商说了什么就突然离去,也许是害怕少年突然反悔,怕他继续作妖。

趁现在有个让他害怕,不敢造次的人镇着他,便是看都不看一眼就离开了。

“抱歉,我之前对你出手。”

洛寒商的道歉是连中规中矩都称不上,像是刻意念着准备好的台词,是忘了运用情感配合,听着可谓是虚伪。

“剑一说让我带你学些东西,你想学什么?前提是只限我会的。”

话语出口半晌是未得到他的回复,洛寒商依旧是安静待人,眉目间没有丁点的情绪波动,未有半分红尘气,只叫人疏离不可亲近。

“认字。”

终于是出声了,但他所提的事让洛寒商意想不到,原以为会提别的,居然会说出这种最是意料之外的要求。

之前认为他是不好读书,不爱读书,这时候才明白还是高估了,她也没有要奚落的意思,只是心中一叹。

洛寒商离去一会儿,回来时带了几本书,最基础的认字要诀,三岁小孩才学的,云溪桥不觉得丢脸,是接过那一摞书看了看。

“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在他看书的间隙,洛寒商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静坐起来,闭着眼仿佛落座庙宇的神祇雕像,看她时不知不觉就有敛息凝神的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扰到她。

不过,她好像不会教人啊,也许依旧是高看了自己,他根本一窍不通,跟看译文似的,这都要怪云远岫,尘封的玩意都教,不看看你那个时代都破败怎么样了。

“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沿着白剑一的那一套唤她姐姐?这不太好,显得他有点矫揉造作,寒前辈呢,可这又算哪门子前辈,那白剑一又怎么说?简直乱了套。

“怎么了?”

她睁开眼,轻声一问。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学,我完全看不懂。”他的音色有点惧意,洛寒商捕捉得到他那谦卑温顺的原因,害怕自己,想来他还未忘记那日的捶打,不过也是,打得确实狠了,怎么可能忘得掉。

“都不会么?”洛寒商又问,拿过他手里的书翻看了几页,她也有点头疼,这种东西真不知道该如何教起的好,谁能预料得到瞧着十六七岁的他居然如此的愚蠢,字都认不得,遥想当年是谁教自己认字读书的?都有点记不起了。

洛寒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教着,她有点悔意了,她宁愿去被人请去杀人都不想待在这儿了。

好在云溪桥终归是帝女的亲子,学起东西算是愉快,只是教他写字时,洛寒商又开始质疑他了,太难看,甚至不专注地看着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看他的字竟然需要打起十二精神,要在脑子里检索排除筛选一系列相近的文字,再之后快速地对比相较,最终浮现出一个不敢确定的字。

洛寒商不再看字,转而瞧着端正跪坐桌前拿着毛笔提写的少年,人们常说见字如面,你这字完全配不上你这清艳的容貌,洛寒商身体里遗留曾经的高门大户的风范,心中再是数落,也不会当面说出伤人,是紧蹙眉头,最终看不下去,舍不得他浪费这上好的墨水和字帖。

于是俯下身,抓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带着他写,洛寒商的手挺漂亮的,视线是从笔尖移到了她的素手,温润白皙,指尖因为拿笔用力微微泛红,受着屋内灯火摇曳轻照像是贵重的瓷器。

她和自己是刻意地避开不必要的接触,气质沉稳,面上认真,眼神专注,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花香,是和白剑一截然不同的气味。

字很好看,值得开口夸一夸。

洛寒商没有当日所给的逼迫,那种要将人杀死的寒意从未诞生过一般,他侧目而视,瞧着洛寒商的侧颜,低垂着眼睫裹挟着格格不入的冷漠,空灵出尘的氛围是不敢玷污。

洛寒商自然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他不懂得收敛,更不明白要适时装作无事发生。

“你自己再练一练。”

洛寒商顺势起身,她的瞳色深邃,漆黑明亮,看人的眼神不热不冷,平和宁静,纤长的睫毛遮下一片阴影,刻意地遮去了眼底的漫不经心,但神态里那事不关己的淡然倒是明晃晃的。

原以为云溪桥会默默遵循自己的话,但又一次被他的蠢笨弄得怔然,沾了新墨的毛笔是被他不经意间的带动便是一甩,沾染了她干净的衣裳,洛寒商修长的眉轻挑,薄唇紧抿并未动怒,视线停留在少年脸上足足五个呼吸,他不像是故意的,毕竟没有动机可言。

“抱歉…”

“无碍。”打断他可能会废话连篇地道歉。

“你不要生气。”声音诚恳,并且焦急,洛寒商倒是有了点闲心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只是很快便明白仍然是有点高看他了,手上就存留墨水,他居然会想用手去擦拭自己身上的,只能越擦越乱,少年是以跪姿面对洛寒商的,她身姿挺立,如松柏轻松难以攀折。

“好了。”

无非是一个清净术即可解决的,他的反应过于强烈了,当真是不必要,一件小事儿罢了。

不懂礼仪,更是减分,不知好友白剑一为何喜欢这类的,是单纯凭容貌起色心所以才留在身边不愿放走么?她不想恶意揣测好友,不过少年生得一张好皮囊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可以看出他母亲父亲的底子很好,融汇之后依旧绝佳,她不愿多看这样的他,有意去挪开视线。

潋滟的桃花眸子看人总是深情款款,她不喜,稍不注意被他凝视就如同惊鸿一瞥摄人心魄,随后的视线回拢便又心生落寞,叫人空虚,似带起一阵阵的浪潮难以平息。

洛寒商从胸口里抽出一条绣帕丢给少年,“擦一擦手。”顺滑的质感还存留体温的热度,淡淡的香气凝聚鼻端。

受不了他那种无辜纯然又委屈的样子,看着便无端升起了隐晦的心思。面色上的无措,悲切的姿态,洛寒商莫名其妙背负了欺负人的罪责,她不喜欢少年零碎的样子,一件小事从而化作大事,可又忍不住怜惜,想去哄一哄他。

“洛仙长。”终于是找到个确切的称呼,从嘴里讲出腔调自然。

“嗯。”她回应着。

“你还要么?”指的是绣帕,洛寒商大方地道:“你留着吧。”

似乎是嫌弃,可她那张清冷寡淡的脸讲什么话都挟带着看不起人的味道。

她不愿意笑,明明见白剑一到愿意跟她笑,对自己太过陌生,她笑起来要比现在冷着脸好看多了,即便是最浅淡的微笑也会让人如沐春风,仿佛冰雪消融还春色。

云溪桥不练字了,而洛寒商不负责任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的带他只是需要好好照顾他,只要他不出事,没有意外,她就是完美地完成了好友的任务。

至于他爱不爱学,愿不愿意学跟她没有太大关系,她从不胁迫,更不会以强硬态度逼着他一定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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