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尔。”
“你想要我怎么证明?”
朵妮雅微微抬起头,望向阿黛尔的灰眸,目光澄澈如孩童。
不是冷漠,亦非孤高,而是混杂着不解的痛苦,是掩饰于坚强后的脆弱。
或许一开始朵妮雅的确对阿黛尔有些意见,但如今的她已经下意识地把阿黛尔当作自己人,甚至没有考虑去解释什么,尝试再次取信于她。
为何要取信一个自己已然托付了信任的人?
她还有什么能够证明自己的?
“……”
阿黛尔的灰眸闪烁了一下,如同黯淡朦胧的烛光。
她同样也在为自己所说出的话而伤心,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可是,这并非是单纯的不信任,也并非是她对于秩序的执着。
她的心在逃避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朵妮雅真的被证实为欢愉信徒,她又能忍得下心,对朵妮雅下得了手吗?
秩序是筑起她内心城堡的根基,而现在……两边她都无法割舍。
阿黛尔低下头,朝朵妮雅的薄唇缓缓贴近。
她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无需语言阐述的答案,一个……可以用温度感觉到的答案。
“阿黛尔小姐,我没办法理解。”
朵妮雅别扭地侧过了脸颊,躲开了阿黛尔的动作。
“为什么避开……”
阿黛尔那灰色的眸中满是不解。
混杂着冰屑的雨吹打在朵妮雅稚嫩的脸颊上,带来丝丝的痛意。
“我或许才来异常管理局没几天,但我对阿黛尔小姐的心意,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朵妮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哽咽。
肩膀微微颤抖的朵妮雅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波动,不让泪水涌出眼眶。
她缓缓地转过身,重新面对着阿黛尔,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正因为是这样……”
阿黛尔低下头来,漂亮的灰色双眸失去高光,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才必须要获得你的答案。”
“你到底是不是欢愉信徒……朵妮雅。”阿黛尔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
从没有人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连菲娅也不可以。
片刻的沉默让飞洒的冰雨更冷了些,似乎连体温也被稍稍带走。心头的理智让朵妮雅想要否认,可那股停留在心头的冲动却想让她轻启朱唇,说出事实。
“我不是。”
阿黛尔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满是矛盾与挣扎之色的灰色眸子一颤,像是被刺中了一剑似的。
“……为什么要骗我。”
弥漫氤氲的黑暗气息扩散开来,阿黛尔用力按住朵妮雅的肩膀。
“唔——”
有什么柔软的,带着丝丝凉意的,却又温润如玉的物事用力覆盖上来,完全不过问朵妮雅的想法。
朵妮雅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她挣扎着想要推开阿黛尔,却被更加激烈的交锋给打断了思绪。微微急促的呼吸与加快的心跳声在耳边奏响,将她才凝聚的念头彻底地碾碎。
“唔唔——”
仿佛是被磁石吸引一般,朵妮雅全然无法逃离,只能感受着带着微妙香气的冰凉感如飘荡的湖水直涌向后方,想要将她的脑海中搅成一团软糯的冰淇淋。
贝齿用力落下,腥锈的铁味弥漫。
吃痛的阿黛尔瞪了朵妮雅一眼,下意识地想要反击,即将要抽向朵妮雅侧脸的手却被她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你是什么意思,朵妮雅?”
“我不想接受你的检验了,阿黛尔。”
朵妮雅用手背擦了擦唇间的鲜血,那不是她的。
“这毫无意义,不是么?”朵妮雅微微后退,眸中闪过一丝因受伤而显得格外不羁的光芒,“你不相信我,做再多次检验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要再证明什么了,我现在就要把那个欢愉信徒抓起来,然后你们想怎么样对我就怎么样吧!随便你们火刑还是什么,怎么样对我都随你们!”
转身想要脱离开黑雾的朵妮雅被阿黛尔抓住了手腕,用力拽回了怀里。
“我是你的监视官,我没有允许你离开。”
灰色的眸子被朵妮雅的倒影所占满。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执行官了…别再说这些……唔——”
被堵塞而不能说话的朵妮雅眼眸闪烁着细碎的泪光,望得阿黛尔心中一颤。
她已经说够了,问够了。
再多的语言也显得无力。
现在,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询问。
强烈的痛感再次传来,可阿黛尔却完全没有放开朵妮雅的意思,任由她的小拳头落在自己的心口。
灰眸中透出的意思不能再过明显“只有我说结束了,那才是结束了。”
可是那痛感越来越弱,捶打的力道也愈发减轻,朵妮雅眸中的雾气却愈发朦胧闪亮,连成一片的水光映着柔弱无助的本质,更激发了阿黛尔心头的愿望。
是占有,是征服,是保护,是守护。
她想要确认的问题,似乎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去提问。
因为,一个人可以假装自己的身份,却无法伪装出来自本能的,难以察觉的细微反应。
阿黛尔望着朵妮雅如红宝石般的眸子,看着她逐渐由愤怒变成无助,由无助化作幽怨,直至化作一团无害而澄清的湖泊。
那澄澈的湖泊仿佛有月光轻撒在镜面之上。
直到朵妮雅似乎快要无法呼吸,整个人都彻底软倒下来,阿黛尔才松开自己的束缚。
“你真的是疯了……”
朵妮雅大口地呼吸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身后便是墙壁,被阿黛尔抱在怀里,无处逃脱的朵妮雅四处张望着,带着灼热温度的呼吸吹拂在朵妮雅的颈间,让白皙滑腻的皮肤泛起一阵细小的疙瘩。
“朵妮雅,你是欢愉信徒吗?”
阿黛尔抬起手掌,对着面向自己的朵妮雅抬起手掌。
“我……不是。”
朵妮雅逞强地说道。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主动承认。
“呀!”
手掌如惩罚般落下,朵妮雅紧紧闭上了眼睛,那修长的睫毛柔弱地微微颤抖着,格外地惹人怜惜。
冰雨吹拂在脸颊上,心中却冒出一团令人无力的火焰。
那是委屈的,不受理解的,却又……
“你是欢愉信徒吗?”
“我……不是。”
“你是欢愉信徒吗……?”
无情而又充满怜悯的灰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处刑官』无需刑具,仅靠双手亦给受刑者带来别样的细腻感受。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每一下否认所伴随着的哭腔都在逐渐变得愈发浓郁,朵妮雅想要挡住的手被无情地拨开,只好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被微微切开的心仿佛如同酸涩的柠檬,正流下甘甜可口的汁水。
迷迷蒙蒙间,浑身沐浴在冰雨之下的朵妮雅就要失去意识,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小恶魔正在漂浮在空中,朝她掩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