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的父母并不算大,父亲要比母亲大一岁,但今年也不过三十九,这在父母中算是年轻的。
饭桌上,母亲忙来忙去,似乎生怕哪里出了一丝纰漏。
方雪洗了手,坐在父亲对面,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糖果递到他的面前。
“爸爸,怎么是今天回来?之前不是说等我放假我们一起出去玩吗?”
男人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他轻轻晃了晃手边的酒杯,似乎在思考。
“其实是单位里让我来调查一个任务,只是正巧顺路,就回来看看你们娘俩。”
带着些迟疑的语气,男人说着将桌上的糖放入了口袋。
接着,他带着些许笑意的说道。
“你们也知道,我工作有些特殊,具体的我也不好多说。”
“不过你们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他放下酒杯,手掌叠起,下巴放在上面,温柔地注视着方雪。
“答应你们娘俩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
“嗯!”
方雪眯上眼睛,回以笑容。
母亲盛好了汤,放在方雪面前。她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几分,转而带上了些许担忧。
“不管怎样,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第一。我给你发消息看到了一定要记得回,还有...”
一连絮絮叨叨了很久,她心里积攒的话仿佛说不尽一般。
而他的丈夫始终微笑着一一回应,而在他们一旁,方雪只是默默的进食,并无干扰的意思。
很快将晚饭解决完,她把碗筷轻轻放下,随后笑着起身。
“爸,妈,我吃完了,先上去休息了。”
说完,便快步走上楼梯离开了。
“哎!小雪!”
她话没说完,手被一旁的人牵住了。
男人坚硬而粗糙的手掌握着她的素手,让她有些焦急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的平静。
她不解的回过头,见到的却是他笑眯眯的面庞。
“哎,你干什么,小雪吃这么快怎么吃得饱!”
“她肯定是觉得我唠叨得烦了所以才走的,我得去叫她。”
但男人仍然不为所动,反而手臂用力将她拉入了怀中。
“放心,小雪那么好的孩子不会做那种事情。”
“那这是!”
“孩子长大了的象征之一就是懂得给父母留出空间哦,小雪这是长大了。”
闻言,女人还有些发愣,但紧接着脸庞莫名开始升温,浮现出一抹诱人的桃红。
“你这家伙...”
双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胸膛。
“真是坏透了...”
男人微微用力,两人的拥抱愈发紧密。
“放心,再过一年我就申请调到其他的部门,到时候天天陪你们,好不好?”
“嗯...”
还想说什么,但双唇已经无法启合,只得化作一阵阵低低的喘息。
......
方雪把门锁上,手机点亮,手指在某个页面快速地跳动着。
二十六键的字符迅速组合出来一个人名。
“方云海”。
这是他父亲的名字。
白底黑字的信息映入眼中,
皓齿咬啮着指甲,她的眼睛渐渐凝成了一丝戾气。
“碰!”
骨节分明的粉拳奋力砸在席梦思的被褥上,宣告着其主人的恼怒。
深吸一口气,她整理了纷乱的思绪。
只是原定的计划需要放慢了,不知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转过头,眼睛盯着写字桌的抽屉。
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今天是阴天。
阵阵清冷的寒风自窗外涌入,轻松穿透了单薄的被褥,将被包裹的人冻得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凌黎灵睁开了灰白的眼睛。
光线很昏暗,几乎不可视物。
但他需要走了。
为了在客厅里的苏醒之前免受其暴力,以及在深秋的寒风中寻求一点果腹的食物。
解开门锁,他轻轻拉动房门。
“吱嘎~”
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他默默看向客厅。
他的“父亲”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身上遍布着被割伤的痕迹,房间里充斥着已经发臭的酒气。
伴随着他的呼吸,裸露的肚皮徐徐起伏着,象征着其主人睡觉的安稳。
凌黎灵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离开楼道,呼啸的冷风扑面而来,凌晨三四点的彻骨寒意几乎将他冻僵。一时间没能稳住身体,他僵硬地摔倒在了地上,后脑勺着地,昏死了过去。
晨昏的老旧小区中没有人影,亦没有灯火,仅有婆娑的树影摇荡着,犹如死神的招手。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皮。
没有动作,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姿态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周围一片漆黑,除了风、冷、饿,他并无别的感觉。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绝望,他不想再挣扎,只想在这里躺着。任由寒冷夺走他的体温,生命。
但最终他还是坐起了身。
他曾经被父亲质问为什么要活着,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他的生命就犹如行尸走肉,犹如仅仅受本能驱使的蛆虫蚊蝇,除了给别人带去烦扰与恶心以外一无所用。
但他的生命便是如此,他毫无办法。
他继续爬了起来,挣扎着,行尸走肉般。
行走于街巷中。
......
凌晨五点。
风已经变小了一些,凌黎灵缩在某个阴湿的小巷子里。
他刚才昏了过去。
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至于再让他抹黑走路。
但肚子非常非常难受,像是有很多条虫子在啮咬、啃食内脏,分食着那可怜的肉食。
动了动干枯的嘴唇,他用干枯的手臂从卫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糖。
是那个少女送的。
剥开糖衣,送进口腔中,熟悉的甜蜜味道引起腺体分泌唾液,带来了些许酸痛的感觉。
糖块在唾液中缓慢融化,化作糖水划过食道,温暖非常。
自前天起就几乎没吃过东西了,昨天那个少女给的两颗糖是仅有的食物。
糖块很快融化殆尽,没有饱腹感,但脑袋的眩晕感稍稍缓解了些许。
甜蜜的感觉仍然充斥着脑海,尽管短暂。
他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嘴角,浅浅笑了笑。
尽管这笑容并不好看。
晃了晃脑袋,准备继续赶路了。
低着头,走到街道上,路边已经陆续有了些摊贩开始准备营生,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缓缓地走着路,他的精神有些疲惫,他想,今天那个叫方雪的少女会不会再给他一颗那种糖?
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人会喜欢又脏、又笨、又不好看的人。
但他还是止不住了用仅剩的营养展开了一点点幻想,仅仅是想到那阔别久远的甜蜜就让他快乐到几近消融。
因此,没有看路,撞到了人。
他知道,他惹祸了,他无法承担后果的祸。
费力地抬起头,他看清了眼前高大的人。
高大是相对而言,他的身材很矮小,因此正常发育到14的人对他来说都几乎算得上高大。
继续抬头,他看到了那个人在看他,眼中带着关切与温柔。
“小朋友,你没事吧?”
摇头后退着,眼前的发丝摇曳,有些遮挡视线。
“扑腾。”
然后没注意被石砖绊倒,摔在了地上。
很疼很疼,五脏六腑都在疼。
但出于恐惧,他无暇顾及,只是看着那个人的脸。
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眼前的人并没有对他发难,而是拉起了他支撑身体的手臂,温暖的感触让他稍微有些贪恋。
“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他蹲下身,直视着凌黎灵,脸上带着使其有些熟悉的温柔。
就像...昨天的那个少女。
拿过了名片,他轻轻抚了抚凌黎灵动物般松软的头发,随后便走了。
但凌黎灵仍然呆愣愣地低着头。
并非是在看手上名字处写着“方云海”三字的名片,而是...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纸币。
五十,五十,五十。
一百五十。
他回首,那高大的穿着燕尾服的身影已经逐渐远去。
于是,他将纸币放到了卫衣的口袋,用冰冷的双手保卫着他们,走向了一旁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