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清澈的嗓音回荡在玄关，方雪一只手撑着墙壁，换掉了脚上的鞋子。
厨房里还在不断地传来炒菜的声音，显然里面的人并没有听到。
换好鞋，她轻轻撩过耳边的头发，静立着，看着客厅的方向，眼波流转。
许久，她走向门口，打开门，再一次温和地喊道。
“妈~我回来了哦~”
伴随着关门的动作，厨房里也传来温柔的回应。
“回来了呀小雪，晚饭马上做好了，稍等一下你的爸爸也要回来了。”
“等会记得下来吃饭哦！”
“嗯，好~”
自楼梯走上二楼，她从自己的房间中拿到手机，房间内没有开灯，显得有些黑暗。
手机发出的荧光照亮了她嫩白的脸，睫毛忽闪，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翻动着。
她柳眉微蹙，似乎有些不悦，但随即放松。
良久，她站起身，嘴角勾起笑容，拿着手机离开房间走下楼梯。
“妈我出门拿个快递。”
向厨房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她换了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好！记得早点回来！”
厨房里的人焦急地探出了脑袋，看着空旷的客厅又不由回头叹了口气。
“唉，这孩子。”
......
凌黎灵家离学校很远。
他需要用干瘦的腿走过数个街道，穿过几个居民区，直到一片老旧的小区。
今天，这花了他四十分钟的时间。
夕阳浊黄的光撒在遍地的塑料垃圾上，广场空无一人，不时几只麻雀在地上啄食。
建筑物下的阴影有些阴冷，尤其对衣着淡薄的他而言。
幸好，他早已习惯。
走到楼梯处，小心地越过遍地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垃圾，没有抬头，只是费力的提着干瘦的双腿。
一直到...
四楼。
与下面的几个楼层稍有不同，这一层的楼道少了些阻碍下脚的垃圾，屋里亮着灯，相比之下多了些生活气息。
微微抬首，他看了看眼前的木门。
畏缩与恐惧遍布了他灰白的双瞳，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没有去开门，而是选择靠着楼道的白色墙面坐下，任由头发被白色的粉尘污染。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选择就在这里坐着，度过冰冷的夜晚。
在他的“家”门前。
但事实并不随他的愿。
伴随着几声凌乱的脚步，胡乱的开锁声音响起，一侧的门被一个浑身充满酒气的肥胖男人打开了。
室内白净的光照进了狭窄的楼道。
或许是因为恐惧，凌黎灵的身躯有些颤抖。
那男人摇晃了几下脑袋，勉强定了定神，随即左顾右盼，最终将视线定在了坐在墙边蜷缩着的他身上。
“你是谁？”
带着酒气的粗犷的质询声响起，并没有得到回应。
接着，那男人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了好半天，终于认出这是他的儿子。
与是他暴怒的睁大双眼，一直粗壮的手蛮横的扯起凌黎灵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小杂种你他妈今天跑哪去了？”
并没有等待回应的意思，他随即将其扯到客厅里，将其摔在冰冷的墙角，拽着头发质问着。
“老子他妈让你打完工了之后今天去学校上课，今天我怎么没见到你人影。”
因为醉酒加上长期的精神疾病，在他的脑回路里，他的儿子打工回来需要先见到他，然后再由他送其去学校。
但在昨天下午他把凌黎灵接回来并送到学校，与教师见了面然后回家后。为了宣泄心中莫名的积愤，他将其一顿毒打然后酗酒导致了断片，所以对于他来说这部分的记忆是没有的。
所以在他看来，眼前的儿子是一个不听自己的话到处出去鬼混，回来后连门也不敢进话也不敢说的窝囊废物。
理所当然的，为了一个父亲的责任，更为了宣泄心中因为精神疾病而来的怨愤，他红了眼，一巴掌一巴掌的甩在眼前沉默无言犹如木偶一般的儿子身上。
口中的侮辱性的言语从未停过，他越骂越亢奋，随手拿起脚边一个幽绿的啤酒瓶，倒置的瓶口中流出了几滴酒气浓郁的液体。
终于，凌黎灵呆滞空洞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浓郁的恐惧。
那只手臂高高扬起，他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碰！啪！”
酒瓶碎裂的声音，预想中的巨大疼痛并没有传来。
肥胖的男人突然捂着喉咙倒伏在地，剧烈的咳嗽着。
“咳咳！咳——！”
他知道，他的父亲又犯病了。
他的心脏开始跳动，犹如要挣脱胸膛一般，驱使着他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一个房间，反锁上门。
这是他的“卧室”。
趴卧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聆听着门外的动静。
实际上，如果外面的男人愿意，这扇年久失修的脆弱木门完全无法抵挡他发狂的攻击。
外面，酒瓶倒地的声音、玻璃渣碎裂的声音、哀嚎声、咳嗽声、身躯扭动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良久，归于平静。
“扑通、扑通、扑通——”
天地间，仅剩自己心脏剧烈的搏动声。
“扑通、扑通、扑通。”
良久，没有声音。
他知道，他安全了。
暂时的。
心跳逐渐归于平静，他蜷缩起身体靠在墙角，眼中晦暗无比，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间小屋虽说是他的“卧室”，但实际上更像一个杂物间，遍地的废纸灰尘与占据了大半空间的破旧木质家具足以说明这一点。
没有吊灯，但一侧的墙上有一扇窗户，将外面晦暗的暮光引入房间，足以视物。
良久，他爬到他的床——一张铺在地板上的被褥上。
将布满灰尘的毛毯盖在瘦弱的身躯，仰面朝上。
他盯着空中一根长长的木质支架，横在两侧的家具中间。
一只手伸向它，一只手却扼上了自己的脖子。
眼中布满了对于他而言无比少见的情绪。
其名为，“渴望”。
......
方雪自外面回来，步入明亮的玄关，正在换鞋。她的母亲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
将最后一只碗放在桌子上，她探出头来看向方雪。
“回来啦小雪？买的什么呀取这么久。”
方雪听闻，嘴角勾起柔和的笑，回应道。
“买的糖果哦，草莓味的！”
母亲已经重新回到了客厅，闻言用着打趣的语气说道。
“是吗，待会给妈妈也尝尝。”
“当然！买来就是给您俩吃的。”
方雪已经换好了鞋子，正往楼上走去。
“饭已经做好了，收拾好快下来吃饭！”
“你爸也回来了，我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咱家今晚好好聚一聚。”
“好~”
回应声远远的传来，声音已经很小。
“你看这孩子...”
略带抱怨的声音尚未说完，一旁的厨房里走出了一个精瘦的男人。
“小雪回来了？”
面容姣好的夫人闻言也停止了絮叨，嘴角上扬，幸福地笑道。
“嗯！”
......
少女的闺房没有开灯，方雪坐在书桌前，一只手迅捷的在键盘上游走。
一边对照着查阅的内容，一只手在纸上抄写整理着。
显示屏的荧光不断地闪烁着，时亮时暗。
接着，她拆开了包裹，从其中一个糖果包装里取出了一块红色的东西。
犹如在水中飘散的血液在其中定格，荧光透过，红色的光芒点缀在白皙素手上。使其显得尤为瑰丽优美。
少女漆黑的瞳中也随之映起妖异的红光。
“小雪！快下来吃饭了。”
女人的呼喊声传来，方雪将抽屉拉开，按动着右侧的凹痕，一个暗格随之弹开。
将红色的方块与纸张放入其中，快速整理好电脑里的资料，她深吸一口气。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