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你数学练习册给我看一下。”
略显安静的室内响起了女生轻小的声音，方雪微笑着将书本递过。拿到手的女生感激的对她点了点头，接着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上，开始奋笔疾书。
收回视线，方雪轻撩耳前的头发。笑容微敛，乌黑的眼睛泛着奇异的神采。
她今天的心情不错。
随着冬季将近，天气也逐渐变冷，还尚未适应的学生们大半在自己的座位前埋头补觉。还有部分人在赶着作业，像她这样清闲的人倒是少数。
但原因并不在此。
将目光投向碗上的手表，分针正徐徐走向六十。
八点整，那是她们上课的时间点。
略感无聊，她的指甲微微叩响木质的桌面。
“嗒...嗒...”
声音刚好合适，并不会影响同桌女生的休息。
有几人已经补完了作业，正在走道追赶着即将前去上交作业的课代表。
“嗒...嗒...”
坐在最后排的几人在厕所抽完烟回来了，拉开凳子大吵大闹着，发出了不小的噪音。
方才借走方雪作业本的女生似乎已经补完了作业，正随着她的同桌去找课代表。
“嗒...嗒...”
她回来了，将作业本交换给方雪，方雪微笑着接过。
有些凌乱的脚步响起，学生开始归位。
“嗒！”
“叮铃铃——”
八点，上课的铃声准时响起。
部分睡觉的学生支撑着身体坐起，不时传来疲惫的呻吟。
当然还有部分学生仍在睡觉，这无关紧要。
翻腾课本的声音逐渐传来，这一节是班主任的语文课。
方雪看向教室前面。
戴着眼镜，身形高大的语文老师已经快步来到讲台。
他清了清嗓子，用着有些冷硬的声音说道。
“同学们，今天咱们班有一个新同学。”
台下响起了轻微的议论声。
他略显锐利的扫视了一眼说话的几人，随即，教室重回寂静。
见此，他继续说道。
“他叫凌黎灵，先前几个月因为家庭原因没能来到学校，今天才返校学习，希望你们好好相处，不要欺负、歧视新同学。”
默默听着，方雪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弧度。
接着，班主任向门外勾了勾手。
看样子似乎是在叫外面的“新同学”进来。
但他的动作并没有得到回应。
皱了皱眉，他转而向门外大喊着“进来吧。”
仍然没有回应。
“噗。”
方雪身边的同桌不受控制的笑了出来，转而一只手掩着嘴凑到了她的耳边。
“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少女的欢乐来自平淡生活出现一丢丢“异常”的新鲜感，亦或是平常所惧怕人物吃瘪带来的愉悦。
理所应当的，方雪淡笑着点头回应着。
底下的学生们都纷纷议论起来，这显然让班主任的脸很挂不住，他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亦或者说，他本就没什么耐心。
于是他快步走向门外，没多久，就只手提着一个男生的后脖领回来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生呢？
苍白干瘦的脸上布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长发盖过头顶，直达肩部，似乎很久没有打理，显得混乱且脏，遮住了几乎半张脸。身上穿着有些破旧的棉质卫衣，手脚冻得惨白。躯干干瘦有如竹竿，低着头，浑身散发着一种死气。
学生们显然没想到这所谓“新同学”竟是这么一副样子，都纷纷议论起来。各种莫名的目光在其身上扫来扫去。
他也表现出了和他的外表很相配的反应——毫无反应。
班主任把他扯到了讲台下，指了指后面说道。
“你自己到后面找个座吧。”
话语中充斥着不耐烦，他说完后就回到了讲台收拾着讲课的教具。
但那凌黎灵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死寂的像一具尸体。
“听到了吗！”
这一句是吼出来的，全班的人都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愤怒。肉眼可见的，凌黎灵在听到这吼声后浑身突然一颤，接着就犹如提线木偶般僵硬着身子走到了后排。
深吸一口气，班主任调整了一下心情，拿起了书本开始在黑板上板书。
“哎，方雪。”
同位用手臂轻轻推了推她，显然想要说什么。
按下心中翻涌起的被打扰的不快，方雪收回看向后排的目光，展开公式化的笑容。
“怎么了？”
“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男生的脖子上...”
“嗯...有很多疤痕吗？”
“对啊...天呐，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方雪已经回正了视线，一边看着黑板，一边浅浅的回应着身边女生的话。
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漆黑的瞳孔中蕴藏的无尽的暗流。
汹涌，翻腾。
......
凌黎灵到了后排，这里仅剩下了一个空座，同桌是一名男生，正趴在桌上睡觉。
他静默的在那空位上坐下，接着趴伏在桌上，闭上眼。
他很饿，很疲惫，无时无刻。而睡眠无疑是度过这种煎熬的时间最好的选项。
埋起头，闭上眼，他的感觉渐渐远去，痛楚渐渐消失...
“喂！”
已经下了课，几个带着些痞气的学生将这个座位围了起来。
凌黎灵木讷的思维很迟缓，一直到一只手狠狠地拍了下他的后背，仿佛肺腑被捅穿般痛楚才让他明白，这是有人在叫他了。
于是像是一节竹虫般的撑起脑袋，睁开眼，发黑模糊的视野中几个人影在闪烁着。
“谁让你坐这的。”
为首的一个人坐在板凳上，一只脚蹬着他坐着的板凳的腿，脖子前倾，带着痞笑质问着。
但他听不清，低血糖导致的眩晕在耳边形成了轰鸣的电磁噪声，隔绝了他的听力，致使他无法对所面临的事做出正确反应。反而导致脑袋摇摇晃晃随时会晕过去一般。
接着那人和他身边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话，引起一阵哄笑声，但这仍然不为他所知。
他所做的，只是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想要看清眼前之人的样子——这是正常人说话前的习惯。
但那些人并没有等他看清的耐心，领头那人粗壮的大腿稍微发力，塑料制的板凳随即连带着他向后仰去。
“碰！”
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仿佛要散架一般的剧痛瞬间遍布全身，一口水呛进气管，激得他连连咳嗽不止，每一下都引起了身体的痛楚。
“咳咳——咳！”
不知是摔得还是怎么的，他这次看清了，几个罪魁祸首正向他走来。
他连连后退，粗糙的石质地面磨破了手掌、手腕，无暇顾及，他只是被莫名而来的巨大恐惧驱使着后退，直到墙角退无可退。
“哈哈哈哈哈——”
他的举动引起了那几人的一阵笑声，领头那人蹲下来，一只手摁在他的头上，一边往墙上撞一边笑道。
“以后你不准坐，就在这个角落呆着，懂了吗？废物！”
后脑勺的疼痛感使他晕头转向，但这几句话却分外清晰。
分外熟悉的话语使他不住的颤抖起来，被莫大的恐惧感包裹着。
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几人早已离去。
上课铃声响起许久，那恐惧感仍然经久不散，他的身体颤抖不止，双目无神。
直到重新陷入沉睡前，这样异常的境地一直伴随着他。
课间，课室里的学生在聊天娱乐之余也偶尔会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他，但并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以及他所在的那个角落一同成为了没有学生愿意靠近的“无人区。
如此模样一直维持到中午放学后。
“方雪！一起去吃饭？”
她摆摆手，带着一贯的温柔语气说道。
“不了，今天中午我要复习一下考试要考的东西。”
她的话语招致了同桌酸溜溜的语气。
“不愧是年级第一啊，中午连饭都不吃也要学习呢~”
“那我们先走了，回见！”
微笑着摆了摆手告别同桌后，方雪收敛了笑容。
默默地抬首看了看除了自己与最后面墙角的她以外空无一人的教室，她站起身，徐徐走向教室后方。
墙角里干瘦矮小的身影蜷缩着，并不好看。
她蹲下身，抚上那头脏乱的头发，毛茸茸的触感让她几乎觉得自己在抚摸某种小动物。
或许是绷紧的神经得到了休息，他的神经略微变得敏锐了些。
轻柔的抚摸将他从沉眠中唤醒，他抬头，清晰的视线，他得以看见眼前之人。
瓷白的肌肤泛着健康的粉红，樱唇，黑色长发扎成了马尾。
在此之后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泛红的眼尾点缀在上，像是雪地里一只红火的狐狸，灵动可爱。乌黑的瞳仁却像是拥有着什么魔力，深不见底，向里望去深不见底，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万丈深渊。
而在方雪眼中，眼前残破的男孩却拥有着一双灰色发白的漂亮眼睛，仿佛回应着其主人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与绝望。
她歪头，凌黎灵随之离开了深渊，如梦初醒，呆滞非常。
嘴角挂上发自内心的，成功的笑，她樱唇轻启。
“凌同学，认识一下。”
随即从口袋拿出一颗糖果，剥开外衣。
“我叫方雪，你现在的班长。”
轻轻塞入他的口中。
“请多多指教~”
草莓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