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的调查就此结束了,前方的战事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而且因为第二军团在这段时间内的异常调动还加剧了双方阵地的火力摩擦,一时之间奥克福德城附近炮火连天,暂时不怎么欠缺弹药的双方都想用更密集的远程骚扰来搞清楚对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至于最后的结果嘛,相比于弹药供应正常的邦纳军,最后还是手头拮据的十四军团在意识到自己耗不下去之后主动停止了对抗,这时候威廉也终于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那支穿越邦纳军阵地秘密开进奥克福德的运输队送进城里的肯定是弹药,不然十四军团根本没底气跟自己玩儿炮火对轰。
威廉为此气了个半死却毫无办法,王国那边有很多不愿意接受伊莎贝拉树立的新秩序这件事就算是他这偏居一隅的军阀也早有耳闻,要说这些弹药里面没有那些反对伊莎贝拉的小人暗中作梗打死他都不信,可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伊莎贝拉不作为呢?
看看帝国崩解前夕那些上蹿下跳的野心家们吧,都不用说别人就是他威廉自己在那时候都彻底放弃了对帝国和皇帝的忠诚心。战争烈度更高的王国在内战之后最精华的王领地区几乎被打成一片白地,因为针对倒行逆施的国王才勉强凝聚起来的南北同盟也失去了共同目标,伊莎贝拉小姐能维持住王国这个架子没像帝国那样四分五裂已经让威廉敬佩莫名了,又怎么能苛求人家立即就动手将王国内部的所有反对力量给犁庭扫穴?
很多帝国出身的将军在战神教义的常年洗礼下都觉得战争就是战争,任何给战争掺杂其他目的性的行为都是对战争本身的亵渎,所以这帮人不管怎么努力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让他们眼红心跳的元帅大位永远与这类人无缘。
然而熟读战神教义的威廉却对战争的认知非常清晰,在他看来战争乃是政治的一部分,是各种矛盾的火山在积攒一定时间后不可避免的喷发,它就像每隔几年就会在草原上燃起的野火定期清理掉那些社会不需要的腐朽之物,好让更健康的新草能够有空间茁壮生长。
所以威廉从来不反对战争,因为在他的价值观中战争带来的血与火会涤荡这个世界的污浊给更新更美好的事物腾出发展空间,一个人如果能够熬过战争就证明他经受住了战神的考验获得在新世界生存下去的资格,至于那些被淘汰的家伙无论是罪有应得还是弱小无辜都无所谓,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
但同时威廉并不赞成过于频繁的战争,就如同一场时机合适的大火能让草原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太过频繁的火灾却会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那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抱着这样的想法,威廉打从心眼里赞同伊莎贝拉没有贸贸然再次对王国内部的反对派势力发动武力清洗,毕竟距离上一场大火留给人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太短了,新草刚刚发芽还没等分辨出那一颗是好的那一颗是坏的就被另外一场大火给烧掉哪怕是如威廉这般的铁血军人也会觉得可惜。
这些道理都是威廉在驻扎海伦娜要塞那段沉淀期中领悟出来的,他对荒原西部部族的反复收割也如同他对战争与野火的理解般精确,既不会太过酷烈把蛮族给赶尽杀绝,同时又用生存的压力逼迫那些蛮族不得不拼命绽放自我。
故而,威廉没有急于对奥克福德再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既然那位伊莎贝拉小姐判断现在不是点燃这把火的时候,自己作为效忠那位小姐的鹰犬也不介意耐住性子慢慢清理田地里的杂草。
可惜跟威廉打擂台的鲁登道夫并不能理解老前辈的良苦用心,事实上这些日子他都过得心惊肉跳,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乎要把这位坚毅冷酷的帝国将军给摧垮。
自从奥克福德郡跟东方占领区的通路被切断,那种自己在孤独对抗整个世界的无力与绝望感就在鲁登道夫心中挥之不去。从底层一路靠真本事打上来的鲁登道夫对自身的定位非常清晰,他很清楚知识圣殿和东方七国将他捧到现在这个地位就是让他和他的十四军团扮演一颗能够牵制帝国政府的棋子,同时给东方七国一个在签订合约后介入帝国局势的合法借口。
但蝼蚁尚且偷生,为人怎不惜命?
鲁登道夫当初敢主动站出来对抗帝国政府的命令,除了作为一个帝国民族主义者对玛蒂尔达伪政权发自内心的厌恶之外还有他的个人野心掺杂其中,如果手里的权力更大他可能会更倾向于走道格拉斯那条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的路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作为东方阵营的马前卒冲锋在前。
他也不想给那群外国佬和神棍当狗,谁让形势比人强呢?想要从声势浩大权力集中的西方阵营手中收回帝国的主权,投靠东方阵营是他唯一的合理选择。
鲁登道夫很清楚自己的成功概率不会很高,前路之上荆棘遍布暗礁重重。自己的下场也许是跟着东方阵营一起倒台成为史书上遗臭万年的小丑,又或者在东西对抗还没分出胜负的时候就作为牺牲品被磨损掉,甚至侥幸帮助东方七国压倒西方阵营后遭到卸磨杀驴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知道自己可以像威廉和陆军三大将那样过上相对平稳的生活,可他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那个愚蠢的小皇帝在将帝国搞得四分五裂之后还能在皇宫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凭什么玛蒂尔达那个阴险小人卖国求荣还会得到他人的赞扬与尊敬?凭什么陆军三大将执掌着帝国最精锐的军团在外面败得灰头土脸还能恬不知耻地回到帝都继续重掌大权?凭什么自己为帝国征战半生立下赫赫战功就因为不愿意跟那些无能之辈和光同尘便遭到边缘化连改变命运的机会都无力抓住?!
他鲁登道夫不服!不服这该死的命运!
于是鲁登道夫走上了对抗命运的道路,他押上了自己所有的一切要跟命运之神来场不留余地的对赌,成则荣耀加身,败则万丈深渊。
可将自己作为筹码丢入到赌池之后,鲁登道夫才真正感受到命运之神是何其无情的存在。
作为最终大魔王的约维克女公爵远比他最料敌从宽的想象更加强大,人家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她在东方的先手布局就让分赃不均矛盾重重的东方阵营差点土崩瓦解,然后轻易地放弃了对十四军团的支持只留下一句“守住就有希望”的屁话就灰溜溜地撤回去解决内部纷争了。
知识圣殿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主儿,尽管他们将知识教派的古老圣城交给了自己作为根据地落脚,可从头到尾他都没见过哪怕一位白袍祭司来到圣城与自己和那些虔诚的知识教徒共存亡,这帮习惯了躲在战神殿背后翻弄诡计的阴谋家甚至都没有勇气跟自己见上一面,生怕被西方阵营抓住把柄彻底将知识教派给清洗出帝都这块帝国的真正精华之地。
不久之前那个给自己送弹药来的狡猾小家伙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圣殿是重视自己才冒着风险送来弹药,说白了还不是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榨干他作为棋子的最后一丝价值给圣殿接下来更多的“大计划”争取时间?
身处重重包围之中的鲁登道夫如今总算是明白了,满口家国大义将自己架在火上烤的圣殿在本质上跟各怀鬼胎的东方七国没有任何区别。这世界的规矩就是除了切实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之外一切外力都是靠不住的,只要价钱合适那些昨天还在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家伙转手就会将他卖掉还会狠狠在他背上捅一刀免得他没死透发动报复。
“来人!”在压力下愈发愤怒与偏执的鲁登道夫终于等不下去了,他要为自己搏出一个未来。
“大人,您有何指示?”等候在外的传令兵急忙进来报到。
“召集所有军团参谋和万夫长以最快速度到我这里集合,我有重大事务要跟他们商议。”鲁登道夫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军事地图,目光中闪过疯狂之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