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势痊愈的希露薇娅自手术床上起身,十指交扣,翻掌朝天,随便做一套拉伸运动来适应新部件,边眯着猫眼拖长了话音絮叨:“难应付?若不是某人全天候窝在这所破医院搞什么研究,非想保自己老朋友的命,福斯特·汉考纳早被我虐杀不知多少回喽!”
埃克塞西奥无奈吁嗟,“少些自吹自擂吧,单单人格分裂就够闹出大岔子了,你只配做辅助而已。”
“我好歹是组织最信赖的干部之一哦!”嘴角弯兑“不二家Peko酱”般似天真似揶揄的笑,指头在埃克塞西奥的眉心戏戳,希露薇娅颇为傲慢地白了对方一眼。
“受遣去攻占异世界的那个疯子都比你靠谱。”他僵着脸走近墙角,收纳亟待无菌化处理的梦境匹配仪样机,踩一脚踏板打开米色垃圾桶,脱除沾血的手套扔进筐里,平铺直叙:“是时候到精神科链接室修缮你的记忆了。”
……
将亚弥镇譬作发轫根据地,对外征伐,誓必在血与火的钢铁之上烙出电镀疤印的铁腕野心家——巴夫里恩厚实的军靴震地余音,可在挑拨起群情激昂后,他又陡然间噤声不语,眸光像涣散着游离至右手边提前摞放好的木棺,一百九十几方高筑成了约莫金字塔形。
“我们不仅应该急击勿失地报仇,更得歇一歇悼念战役中死去的手足兄胞们啊!”
“伟大的事业不可避免地要由牺牲浇灌,连庆祝成功的欣喜若狂都不容淫浸,连向亡故挚友说‘再见’的辞别仪式都没办法长久驻留,功绩掩不住我们心底苦闷,战场的炮轰屏蔽了我们脑海里抽噎的声音!如今破斧缺斨,海量的资源也只能慰籍活人……但至少还能慰籍活人,不是么?”
肃立孔武有力的宽厚身板,巴夫里恩衷诉郁挫,如无泪之泣,黄昏下军装附污的士兵们追赶他的着眼处瞥望,行庄重的注目礼,一并滞坠于哀伤的耳鸣,瞬间被渲染了凄惨的律令严严实实地裹挟,同霞晖耀映的亚弥镇颓垣断壁共编了和弦,却是彼此间僵持而方枘圆凿,如一幅油画混杂了两家流派毫不谐睦的风格。
小镇的劳民从巴夫里恩左侧迁入,或枯瘦可见襟下肋缝,或面涂薪柴色,或步态磕磕绊绊,或眼皮耷拉着丧失了奕奕神采,均有专人率领扛枪逼使,服搬卸货物之徭役,密集梳齿似的锥影投在岩地,仿佛捆绑着脚踝的链锁始终紧跟不愿放过他们:腌鱼罐头、花生酱巧克力棒、蔓越莓三明治、膳食纤维补充果冻、芝士椒盐风味速食煎蛋牛肉饼、坚果果干、烟熏鸡胸肉、口腔清洁木糖醇咀嚼片、能量饮料、牛奶、多用途纸巾……琳琅满目的奢侈一箱接一箱,迥然地异于人地生疏时窘迫的后援,引甲胄生虮虱的官兵们垂涎。
虽然,贝鲁蒙卡凭“不掺合人类内部事务”为由拒绝了担任翻译官,但巴夫里恩擅自悖离组织的决定,他单方面觉得,动用暴力盘问资源的分布状况也未尝不可,便先看守着这外星人质。
所以怨恨的树梢上缔结了相应的恶果。
传送链带一般干着苦差事的队伍间,家破人亡的丈夫,最终,被一根稻草压垮了忍耐极限,他也许又再次在阳光析不进的炭黑硝烟里寻觅,在惶恐骚乱的人群中推搡,毅勇喊出撕心裂肺悄然的怒吼,抢取身边物资作盾牌护住胸背、大脑,一扭头旋即冲锋向不共戴天之敌——与巴夫里恩及其部下品德是否高尚无关,与他本人是否畏死无关,仅与战争本身的侵略性有关,仅与那枚夺去他儿妻性命的坦克炮弹有关。
数发手枪弹毕露豺狼原型,咬穿了乌烟宛若毒幻之息的巨躯,丢下它们身后一路通透到底的孔腔,消殒情愫,他因直视了枪击声而趴倒于血泊呻吟,就着明黄色和麦芽发酵的味道,瞳膜里还荡漾着贤内助虚无缥缈的泡沫梦,不舍得粘起来。
粉尘藏匿的似人非人者落下其闭幕的战靴,碾碎玻璃片。
“操|他妈|的,哪滚来个吃|屎的傻|卵?白白浪费整箱啤酒。”巴夫里恩不屑地谩骂道。
……
这就是神甫霍卡格尼在亚弥镇的所见所闻。
尊贵的皇室成员缄默其口,表情像是要喷火,回首征求领袖的意见。
用粗粝敦实的并指刮按上眼眶,另一掌不太安逸地攒握扶手,努斯亚·葛朗·佩耶罗微阖双目深思,“夜空中辉煌万星天翼族苏醒之前兆,吾之犬女有养无教则惑乱王法而逃散,同大败国境边陲之敌犯……吗?”三件事都让他忧心忡忡。
新月半没入鬼鬼祟祟踱来的云霾,给宫殿琉璃瓷抛一层迷蒙昏沉的光,圣格雷戈里教皇和两名红衣主教于彳亍银芒间忽现,霎时,阴冷感包蕴着重叠威严奏响,廷内烛灯便由远及近接连熄灭,恍如神明虔诚的子嗣们恭迎主的造访,甚至不惜为此将千面诸相融贯未创世的纯暗。
“宏图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