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很是安静,听不见一丝喧哗,唯有两个丫鬟守在门口灯笼下边,似乎是在等着人。
杨玄眸子微微闪动,收敛了气息,而后,当他从丫鬟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两人却依旧直愣愣地站着,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杨玄掀开了门帘,踏入花厅。
自家的五房妻妾,正围在一张四方桌子前,打着纸牌。
每个人身前还放着点儿小玩意儿,看着像是筹码之类的东西。
柳清月手中已经空了,秦晚照正看着自家手中剩下的几张牌,不动声色。而殷霜,则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看着就像是手中一把好牌,已然胜券在握。
白沅正坐在钱樱的身旁帮她支招,两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看起来,一副极为安静和谐的场景。
杨玄一时间只觉得有些恍惚:莫非,自家刚刚其实喝醉了,已然出现了幻觉?
“就这么走!”
白沅向着钱樱点头,“秦姐姐那边虚虚实实的,不好猜。不过霜姐姐手上肯定没有,她刚刚那一定是在唬人……”
杨玄的感应自是极为敏锐,视线一瞥之下,便发觉殷霜的脸上似乎有着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闪过。
“好!”
钱樱很是爽快地一把丢下了手中的牌:“那我压!”
然后,就见殷霜来了一出变脸绝活,原本得意洋洋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赖皮!你们两个打一个!”
知道自己猜对了,钱樱的脸上顿时绽开了花:“什么赖皮,沅儿妹妹帮我可是你们都同意的——来来来,这个你们要不要?不要我们可就过了!”
秦晚照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牌,摇摇头,亮出了自己手中的牌,面上似乎有些无奈:“罢了,你们赢了。”
“果然,还是沅妹妹在旁边有用!总算赢了一局!”
钱樱笑得得意,一把揽过白沅,在她的俏脸上吧唧一下亲了口,直把白沅闹了个大红脸;而对面的柳清月,嘴角亦是绽出了一丝笑意。
“快快,霜儿不要耍赖,把宝贝拿来,我看看,你今天还有啥好东西——”
“咳!”
杨玄站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场中忽然安静了片刻,几人转过头,殷霜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腆着笑脸:“玄哥,你回来了啊!”
众女先后起身,看向杨玄,口称“夫君/玄郎/玄哥”。
杨玄走了进来。
大约是感受到了那浓厚的酒气,秦晚照微微皱眉:“夫君今儿喝得有些多了。”
杨玄一双眼睛依旧极为清明,只是面上稍稍有些无奈:“跟酒狂那老儿在一块,怎么可能不喝酒?十坛醉酒仙,还有几坛清泉酿,总算把他给灌饱了。”
“罢了。”
秦晚照也知道那酒狂道人的脾性,因此只提了一句,便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白沅,嘴角微微勾起了点儿促狭的笑意,“沅儿妹妹,今儿也差不多了,蝶儿和蛾儿那边怕还等着你呢。你先和夫君回去吧,我们这边再玩一局。”
“咦?”
白沅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殷霜已经开始起哄:“没错,去吧去吧。你都好些天不在家了——来来,我们再开一桌!”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招呼起人来。
顶着周遭投来的那几道带着调侃意味的视线,白沅刚刚才恢复过来的脸上,顿时又有了些发热,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哪怕自觉脸皮够厚,可也扛不住在众人面前这般被暗示——不,简直可以说是明示了。
偷眼瞧向杨玄,却发觉这厮同样也看了过来,视线一对之下,她连忙撇开视线,却只觉得自家脸上又热了几分。
“走吧。”
钱樱轻轻一推白沅的肩膀,将她往杨玄的方向推了两步,脸上同样带着点儿坏笑:“霜儿还不服气,待会儿就给她瞧瞧厉害,反正她手里宝贝多,明儿我再和你分。”
“嘿!来就来,看我怎么给你赢回来。”
殷霜不服气地嚷嚷。
“呃……”
白沅迟疑地看了一圈,结果却又挨了柳清月冷冷的一剑:“这个月就差你房里没去过了。”
“……”
如此直白而露骨的话,白沅是彻底没词了。
果然,结婚后的女人,在这方面,一个比一个生猛。
“咳……”
杨玄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鼻子,轻咳一声,对着几人微微点头。“你们也别太晚,明儿还有大议事。”
“好。”
秦晚照点头,瞧向白沅,那一双美目之中的调侃和揶揄,近乎满溢了出来,“那就……辛苦沅儿妹妹了。”
白沅低着头没吭声,脸上那抹绯红越发的娇艳欲滴,一直透到了耳后根去。
很快,杨玄便和白沅出了门去。
屋中四女再度坐回了牌桌上。
紫鹊过来帮着添了水,四人一边打着牌,一边喝茶闲聊。
“霜儿今天可真转性了,不是说好了要把沅儿妹妹灌醉的吗?”
钱樱丢下一张牌,压住了殷霜的小牌,顺口调侃了一句。
“你们又都不同意,”
殷霜懒洋洋地回道,眼看着走了一圈,接了张大的直接又给收了回来,“更何况,这么绵软温婉的性子,欺负起来,着实有些不忍心。”
她的话中,多少还带着点儿可惜的味道。
对面的秦晚照却是掩嘴轻笑:“我看,是怕欺负得狠了,拿不到帕子吧。”
“拿人家的手短。”
柳清月补充。
“没错,沅儿妹妹虽然如今性子软,但脸皮薄。万一恼得狠了,不给我绣怎么办?”
殷霜这个时候却有点儿没脸没皮了,竟然很是认真地用力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看向三人,笑容之中带着几分得意,“那可是白沅亲手绣的手帕——怎么样,羡慕不?”
“……”
钱樱张了张口,那一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其他二人也同时没了词。
屋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很快,连始作俑者都讪讪地闭上了嘴。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得秦晚照一声幽幽轻叹:“三年下来,沅儿妹妹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
钱樱喃喃附和着,“放在三年前,谁又能想到,沅儿居然会女红,还绣得这么……好?”
话刚出口,她忽的又想起了那间荒寂落寞的院子。一时间,只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这般精巧的技艺,哪怕天资再好,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练出来的?
她甚至想象得出,那位武功全失的妙龄少女,是如何默默地枯坐在那间院子里,在一个个孤寂的白天夜晚里,在阳光下,在烛光中,穿针引线,以此排解寂寞……
其间种种,滋味如何,唯有那位女子自己,方才能够明白。
“怕是,吃了不少苦吧——”
耳边,传来了柳清月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