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普顿沿海一处僻静的乡间庄园，素来没什么访客的这里今日正在秘密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你给那位大小姐布下了一个两难之局啊。”曾经在整个南方叱咤风云的前温普顿议长卡杜根如同一位退休的老干部般手里端着北方传过来的搪瓷保温杯，泡满枸杞的茶水倒映出他的半张脸。

这位曾经精力旺盛的老者不过隐退短短几年功夫竟是完全白了头，让来访的斯嘉丽不由得感慨权力果然是男人最好的兴奋剂，嗯，或许对女人而言也是一样的，比如现在她就很享受执掌权力的滋味。

自从成为了南方商人集团的公开代表，原本跟卡杜根另外一个分家哈里森家斗得旗鼓相当的汤普森家族便青云直上成为了温普顿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声势一时之间竟能跟抛弃了休伊那一脉的格洛夫纳家族比肩。

斯嘉丽心里很清楚其他大家族的硬实力要比自己这个分裂出来的汤普森家族强很多，那些老奸巨猾的族长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家族来当那个出头鸟才把她斯嘉丽推出来当挡箭牌。

可就算心里跟明镜一样，当赞美与掌声纷至沓来的时候还很年轻的斯嘉丽依然不可避免地沉醉于其中，毕竟是她以前作为一个顶多算是联姻备选的分家女儿渴求许久而不得的尊重。

万幸斯嘉丽还没完全被蜜糖味道的毒药给溺死其中，当北边那位大小姐开始反制动作的消息传来之后，犹豫的她最后还是来到了这座庄园寻求老家主的智慧。

老卡杜根本来压根就不想让这个违背自己最后告诫的臭丫头进门，可在哈里森家族的劝说之下还是勉为其难地点头了。

没错，劝说卡杜根见斯嘉丽的不是斯嘉丽自己而是跟斯嘉丽处于半敌对关系的哈里森家族，因为斯嘉丽在得势之后便动用自己手中的势力将坚决站队伊莎贝拉的哈里森家族给打压得不成样子，为了让斯嘉丽高抬贵手哈里森家族不得不委曲求全让老族长帮忙说和，从这件事也能让人管窥到斯嘉丽的行事作风——手段如何都不重要，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是好结果。

“现在就看那位大小姐要怎么选了。”费心布下这个局的斯嘉丽脸上难掩得色，“保那个老兵，帝国人和控制西部两个行省的盖乌斯陛下肯定不答应，可若是处置那个老兵，王国人和追随那位大小姐出生入死的军官们会不满，她选哪个都是错。”

“如果人家什么都不选就慢慢等着舆论平复下去呢？”卡杜根不置可否地瞥一眼得意洋洋的斯嘉丽，问道。

“呵，我不会给她机会的。”斯嘉丽冷笑道，“打仗我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可若说操弄人性鼓噪唇舌，我们商人从生下来就会这个。”

“别忘了那位大小姐也是个深通人性的高手。”看着因为其他人的吹捧已经有些飘飘然的斯嘉丽，卡杜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她继承汤普森家族。

本来卡杜根看好斯嘉丽就是因为她这股子饿狼般的野心，稳重的加文把控哈里森家收成，激进的斯嘉丽率领汤普森家进取，阴狠的史蒂夫统领理查德森家从政，本来是非常稳妥的安排。

但卡杜根终究只是个凡人不是神明，看不见未来的他既没料到王国的局势变化会如此之迅速，更没想到斯嘉丽这丫头有些激进过了头，居然被别人恭维几句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跟伊莎贝拉为敌。

开玩笑，当年还完整的卡杜根家族都不是伊莎贝拉一合之敌，人家对付他们用的都不必上硬实力，连消带打几句话便让根深蒂固的卡杜根家族差点万劫不复，斯嘉丽才掌权多久居然觉得自己能跟那位大小姐打擂台？

“我当然知道那位大小姐不好对付。”听出卡杜根言语里的警告之意，斯嘉丽表现得颇不以为然，“不过北边有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以前格里芬尼亚王室和曙光教会是穿鞋的那个，那位大小姐就是利用他们拉不下面子的弱点才屡出奇计，如今她自己也把鞋给穿上了，我们这些还光着脚的怕什么？”

“你真觉得她不会放弃脸面下死手？”卡杜根眉头微皱，斯嘉丽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了，那位大小姐狠下心来手有多黑，自从退休之后就暗搓搓关注着大陆局势的卡杜根可是一清二楚。

“不会的。”斯嘉丽笃定地摇摇头，“那位大小姐这些日子让自己淡出公众视野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推广她口中那不知所谓的法治社会？如果她亲自下场王国便不是法治而是人治，她就算赢了这一局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以她的执拗性格怎么可能接受？”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我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头子给不了你什么帮助，就算你想让卡杜根的另外两个分支帮你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听对方这么说，卡杜根就知道劝是没用的。

好歹也是在温普顿议长的席位上坐了那么多年，人教人千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的道理他早就明白，斯嘉丽现在信心满满地想要撞一次南墙看看她和伊莎贝拉哪个拳头更硬，就让她去撞好了。

只要不牵扯其他两个分家，哪怕汤普森家族在这场过激的冒险中全军覆没卡杜根都不会多说一个字，而斯嘉丽大老远特意跑来这个偏僻的庄园见他，其实也就是希望卡杜根能出面让哈里森家族乃至于史蒂夫这次能给她站台。

就冲斯嘉丽这天真的想法卡杜根便不觉得这丫头能成事，这世上的权柄无论公私大小都是人走茶凉，自己当年是卡杜根的大家长自然所有人都听他的，如今卡杜根已经一分为三，他自己都变成了最后一个姓卡杜根的本家，别说已经位高权重的史蒂夫不可能听他的，就是看起来软弱些的加文不也咬牙扛住了斯嘉丽的重重施压吗？

“所以族长大人是真的不打算问世事了？”见卡杜根表态明确，斯嘉丽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我老了，人越老胆子就越小，惧这怕那生恐晚节不保，没你们年轻人的魄力了。”抿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卡杜根平淡说道。

“怪不得您一辈子都斗不过杰拉尔德大人。”神色愈发不满和轻蔑的斯嘉丽见劝说无效，丢下这么句诛心之言起身就走，仿佛之前求见时的恭敬都是幻觉一般。

“这死丫头……”如果放在五年前卡杜根听到这话会暴跳如雷，现在他只是云淡风轻地朝匆匆离开的背影摇头，“我是斗不过杰拉尔德，你就斗得过伊莎贝拉了？”

再说了，杰拉尔德比自己厉害没错，再厉害他人已经死了，自己可是还活得好好的呢，活着不好吗？

“夫人，老族长那边怎么说？”离开卡杜根的养老庄园，身边的狗腿子立即凑上来打听。

“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老狗罢了。”斯嘉丽愤愤然朝庄园大门啐了一口，“不愿意把家族的一切都押上去赌一把，又舍不得如果我能赌赢带来的天大好处，便想着在中间和稀泥，以前亏我还觉得他挺有手段的。”

“嘿，人老了都是那副德行，哪里能跟正当年的夫人您比？”狗腿子跟着凑趣道。

“照你这么说，等我老了那天也会变成他那副鬼样子？”然而这记马屁却是拍在了马蹄子上，斯嘉丽虽然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但谁没有老去的那一天呢？尤其像她这种对容貌很在意的女性对年华的流逝就更加敏感。

“那不能啊，夫人您就算上了年纪那也是……也是什么来着，徐娘半老？人老心不老？嗨，您看看我这没文化的！”狗腿子脑门上冷汗当时就下来了，急着想为自己辩解无奈文化课水平又不过关，只能满嘴跑火车。

“闭上你那张臭嘴吧。”斯嘉丽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一巴掌把狗腿子给拍到一边，“出发我们回去，真是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