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啊啦,姐姐大人远行这一趟还真是狼狈呢。”

大致瞥了一眼团队受伤情况,碧欧媞丝将十指并拢按于锁骨前,在这个好似寂静无比的地方,像一台世间至精良的乐器,投入了生命与生命和弦相押的雅调;在众目睽睽之下,依周身飘飞如絮的青翠星光酝酿音质、节奏,以声声落定来为叹惋的涩味缝补成谱——蔓络灵素遵循她的指挥,由割破出的缺口泱流,摹绘着祖母绿般色散的绮丽弧线,浇灌,浇灌离开乡土太久了的游子们。

可枝节中积攒的灵素却并非源源不断的,就如同薪火的传续,它们和受体之间发生了转移,沐浴着洁彩的疤痕愈合了,代价则是原先粗壮的脉搏枯萎干瘪,竭泽而渔,自然界蓬勃的繁育力经年累月地消弭于泡沫之影。

爱希从濒死的边缘被拖救而返,瞳仁惶然缩小,前后贯通的凉意尚在,仿佛噩梦骤醒般抱紧了腓侧要坐立,不料龙脊窄得无法稳载这个驾姿,“哎!”手忙脚乱,一下子失去平衡侧翻跌倒,只是,克劳再次接住了她。

懊悔夺走了她刚明晰的视线,她又强硬挟持它归位,并伸探着腿以使靴底够得到较近的秃地,把身子杵直:“佑慕斯……”爱希低顺着眼说,“我的父母当初收养你时,我曾想过……唉,我们现如今是恋人和队友,没错吧?”

克劳点点头。

“那就别什么事情都独自冒险承担,好吗?”她皱起眉苦笑着反问,迟疑刹那便瞬步前去,将脸埋进他胸怀里遮掩呜咽的容貌,“……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尽管未来的苦旅扑朔迷离,但是总会有人牵着你的手一同跨向彼岸,而回过神,不必彼此理解透彻,对方如影随形的足迹也留存着温暖。

像这样,就像这样,克劳·佑慕斯与生俱来的皮癣就像一副锈迹斑斑的面具,被两人协力摘下。井字棋游戏胜利的输家,他终于可以躲在她的发丛中赤诚相待,无须骗她“我能应付所有困难”了。

碧欧媞丝单纯的面庞上写着对情情爱爱戏码的淡然,左手握右腕藏到了胯旁,随意勾起前脚掌,有些呆滞,盯着脚趾夹吊其草编鞋的绑绳晃动,感慨道:“翡翠之森孕产出的子代是越来越少了。”但失望的念头难以攀附这名元气十足的精灵,碧欧媞丝似乎总会遗忘,似乎没有刻意去抄录记忆,一瞧有拟态紫翅蛾停在自己指甲盖上振羽歇息,结构性地切换、反射光柱,她照常不禁捂嘴憋笑,哪怕透过她的轮廓,即可睹见,背后引来养分的植株渲染一片焦黄而无精打采了。

“姐姐大人近来心境如何呢?”碧欧媞丝不合时宜地拣起话题。

厄芙妮两臂横叉在胸下顶托,端着既彰显愤恨又不失气质的训斥姿态,目不直视道:“谈心境有何意义?钱财没赚多少,这条命险些赔干净了!”

把玩着,用自己的头发丝卷箍手指数圈,碧欧媞丝偷偷坏笑了一声,忽而干脆利索地抓紧姐姐收敛的手,从心所欲,浅止于表面根本看不出她行为的征兆,“姐姐大人果然很功利!”厄芙妮冷不防被她拉扯至站不住脚,二人齐齐整整摔在了湿润的土壤上躺平。

“碧——欧——媞——丝——!”厄芙妮登时羞恼得牙龈麻痒,才抟好掌中泥丸便想朝她脸上糊去,结果连自己都感觉太幼稚,眨眼间,气到怒火被蒸馏冷凝的雨露一泼而灭,浸为一言难尽自娱自嘲的欢乐了。

碧欧媞丝宛若一头拱入泥浆池洗澡的乳猪,翻来覆去地,享受愚笨的童趣,因此弄脏了演唱的服装也在所不惜,带着姐姐打滚嬉戏,体验着比她贫瘠的想象奇妙颇多的问候世界的方式,寻找从黑土地之内遁形匿迹的黑土地。

她们挺起了半身腰杆,弯着膝各居一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大人,我们的孩提往昔不恰恰如此么?”棕一块青一片的碧欧媞丝调侃道。

厄芙妮缄默其口未敢作应,她的脑袋被疑虑寄宿,兜兜转转又重回了原点:长久以来坚持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是暗喻层层剥开那些外敷的光鲜亮丽,销熔那些金锭,掰断那些银币,揉碎那些珠玉宝石,就等同于掏空了活生生的内禀?

由于对罄匮遥不可期的隐忍而罹患失忆症的,与异族同化而异化于自己同族的,难道不正是她吗,难道不正是灵韵已如残烛的精灵厄芙妮本人吗?!

耻辱!

“少惦记你这堆恶劣的嗜好吧!天呐,简直是在丢我的脸!”临乡情怯,两只耸骇的大眼睛须臾间削剔高光,厄芙妮后知后觉改变成了更易激的颜色,举手背蹭拭掉脖子周围的烂泥,猛跺着急步远离。

伽洛尔敦实的身影追了过去。

虽说,碧欧媞丝认为让姐姐独自怄气也不赖,但有其他人陪着一起更好,于是安然四处张望,这一次,踯躅反复的粉发魔族吸引了她注意,还有那惊诧旁观的男人和穿着粗布衣的女孩——他们理解的优雅和精灵族的表现恐怕不是一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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