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浸于记忆中，身体却随着本能继续往前走着，忽然，白沅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这么一句。

声音很是熟悉——是钱樱的声音，话语中，还带着几分戏谑和调侃。

白沅恍然回神。这才发觉，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杨玄的书房门口。

屋中听着有些乱，一个依稀有着几分印象的少年声音传了出来，似乎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白——夫人？她……她已经嫁人了？”

“瑾宁！”

这是……酒狂老道的声音。

脚步停下，白沅正犹豫着，要不要立刻走进去。

“沅儿吗？进来吧。”

房中忽然传来了杨玄的声音。

得，都这么说了，白沅自然也就没了暂时停在外边的理由，抬脚踏进了屋中。

杨玄的书房不算很大，此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

主座上坐着的，自然是此地的主人，杨玄，在他的身边，则坐着二夫人钱樱。

而在主客位置上的，则是一位看着仙风道骨的老道，看着有些邋遢，一身的浓厚的酒气直冲鼻子。

正是白沅未来的熟人——道门青阳宫如今行走天下的先天宗师，酒狂道人。

只是此时，这位素来放荡不羁的老道的脸上，却似乎还残留着些微的尴尬。

前些时日曾经见过的那位颇有天资的少年，正在站在他的身旁，脸上尚带着几分苍白，仿佛受到了什么打击。

看着是上回那次事件的余波，应当是上门道歉来了——只是，这气氛，感觉上似乎有些怪异。

白沅的视线又落回到主座那边。

这才发觉，钱樱的脸上，正带着几分促狭，还有揶揄。杨玄的脸一如既往的看不出表情。但不知怎么的，看着，总觉得似乎有些发黑。

不知道屋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之前又谈了些什么，但进来都进来了，也不好就这么杵着，白沅只得依照着惯例，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

“见过夫君，见过钱姐姐。”

“五妹妹回来得真是巧。”

钱樱的嘴角含笑，似有似无地瞥了一记杨玄，看着很是亲热地站起身来，牵上了她的手：“来，给五妹妹介绍一下，这位是青阳宫的清明道长，这位是他的弟子，瑾宁道长。”

“这位是咱们家最小的妹妹，排行第五，阳关白家的小姐。”

清明配酒狂，果然，只有起错的名，没有起错的外号吗？

白沅暗自腹诽着，不过还是走上前去，向着酒狂老道行礼：“见过清明道长。”

“白夫人。”

酒狂道人颔首致意，视线在白沅的身上停顿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当初灵风提起过，说西北出了个不错的种子。只是可惜略浮躁了些，倘若愿意静下心来夯实根基的话，十年之后，可以成为吾辈中人。”

“灵风道长谬赞。”

白沅欠了欠身。

“灵风那家伙眼光一向不行，”

酒狂老道却是摇头，面上带些几分若有所思：“不过我得说，他这回看得倒不算太错——根基扎实，气息沉稳，十年之内，确实先天有望。”

说到这儿，他先瞥了自家徒弟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杨玄，拱手笑道：“杨门主真是好福气。”

“十年的时间，谁又说得准。”

杨玄看着却并不怎么在意。

白沅同样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先天这个门槛，对于前世的她来说，或许是求而不得的天堑鸿沟，可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已经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因此，只是又谦虚了几句，她便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少年，轻轻颔首：“瑾宁道长，许久不见。”

这个少年上回能在与她对战的过程中临阵突破，很明显也是个有些气运的，只是不知上一世后来为何没了声息。

虽然不知道这一世未来会如何，但提前结个善缘，也可算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白……夫人。”

少年看着白沅，稍稍停顿了会儿，似乎在调整心情，片刻之后，忽然吸了口气，躬下身来，行了个大礼。

“多谢夫人上回出手相阻。否则，瑾宁此时怕是已然铸下大错。”

白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回礼：“道长急公好义，古道热肠，乃是侠义中人，上回不过是受奸人挑唆罢了。有了这般经历，今后定然能明辨是非，实乃是吾辈之幸……”

两人这边互相吹捧，似乎已经将之前少年曾经要上门挑战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钱樱则是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似乎有种瞧热闹的感觉。

然而另一边，杨玄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出声打断了两人：“好了，先说正事吧。”

“是。”

白沅这才醒觉，自己这耽搁得太久，确实有些喧宾夺主的嫌疑，连忙转身行礼，退到了一边。

杨玄也不再理她，而是看向了酒狂老道：“清明道长，那桐儿的事情，就拜托了。”

酒狂老道点头，掰着手指头，似乎在算着什么：“桐姑娘的病，连‘敌阎王’薛子华都束手无策，那药王谷的‘神农仙’多半也不成，江南长青门的青松先生就更不行了——如此的话，就只能去请叶真叶神医……。”

说到此处，老道的眼睛忽的一亮：“对了，前些时日正好听说叶神医游历诸天归来，正在编录医书。也罢，老儿便舍了面皮去请上一请便是。”

叶真？

这可真是大手笔。

即便是白沅，一时间也不禁为这老道的举动而暗暗惊叹——她自然是听说过这位神医的大名。

号称三岁时起就用医书来识字，五岁已经能够辨认上千种草药，七岁便能拟方救人，十二岁时以三帖药剂治好了太后旧疾，医术名动京城。

其人一身医术惊世孩俗，用药之惊奇、运针之巧妙，连药王谷的‘神农仙’都为之叹服。后于不惑之年踏入先天，发誓要编就一部万古不磨，诸天皆得用的医道推演妙法。为此游历诸天，收集各界医术典籍编纂成册。

可惜，终究未能有成——前世时候，为了阻止这位旷古绝今的神医救治神州中土的武者，幽煌魔主亲自出马，又赔上了一名死间以及一位魔君的性命，方才将之杀死。

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居然酒狂也能攀上交情，这份交游广阔，以及道门的雄厚底蕴，着实令人咂舌。

而他居然愿意因为钱桐这件事，舍出这么一份人情……

白沅暗暗感慨：只能说，有些人的性情，那是天生的。

古道热肠，豪爽大气，天生就该朋友遍天下。

杨玄似乎也愣了一下，稍稍沉默之后，站起身来，很是郑重地向着酒狂老道拱手作揖。

“多谢道长高义。”

酒狂老道却是摇头，看着并不以为意：“此事本便是贫道和瑾宁做得差了，如此不过是弥补一二而已——更何况，叶神医素来也是对这般的疑难杂症极感兴趣。不然，老道也是没有把握的。”

“终究还是让道长麻烦了，”

杨玄笑道，“正好，咱们也有一份礼物奉上。”

说着，他抬手轻挥，桌前放着的一张纸笺，随着劲道轻飘飘地落入了酒狂的手中。

“这是——”

酒狂低头，仅仅只扫了一眼，面上顿时微微变色。

“前些时日，沅儿在灵州抓获了一批意图潜伏的魔崽子，获悉了他们眼下的一项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