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清澈的剑鸣之音犹在耳边回荡，然而整间正堂之中，却无一人动弹。

堂中四人如同泥木雕塑一般僵硬地站着，尽数为那道剑光所慑，甚至，连呼吸都为之屏住。

白沅低下头，指腹轻径一捻。

精铁打造的牛毛细针终究不是正经的神兵利器，抗不过凌厉的剑气，就此化作一片黑色的铁屑，洒落在了地上。

算起来，这应该是这一记“诛神刺”第一次在此世露面，比之前一世的出世，整整早了二十年的时间，威力小了不少，但也完善了许多。

上一世，出于仰慕那位传说中大能的风采，她将自家内景中的四门诛魔炮命名为诛、戮、陷、绝，但给自家剑法起名的时候，终究没敢用上那位的名号——正巧她当初用来试剑的正是摩罗教的主神，那一剑的威力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一击之下，竟是直接将那位异界神祇神魂俱灭，所以最后干脆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而这一世，她也未曾料到，拿来试剑的，居然是这位……

幽冥鬼老。

想起这个名字，白沅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在数道敬畏的视线中，走到了那具倒下的尸身之前，俯身看去。

一张颇有几分熟悉，但稍稍年轻了一些的脸。

其上的皱纹，还没有前世见到的时候那么多——在前一世，她与鬼老算是老相识了。虽然只是寥寥见过过几次面，但彼此之间的默契还算不错。

当初她那么一只仓皇逃窜，极为狼狈的丧家之犬，之所以能于短短时间内在陇右拉起一支杂牌妖魔鬼军，有了前去攻打武州的本钱，和这位魔门在西北西南四省之地的大总管私下里的默许不无关系。

而在之后的攻破武州，攻陷河西的征战中，这位大总管更是提供了不少的助力：暗杀，诱骗、劝降、散播流言……等等手段，堪称运用得如火纯青。

因此，她自是清楚这位的老辣、狠毒，以及武功之高。

虽然因为早年间的伤势，这位魔门宿老终生未能踏足先天。但在先天之下的那一群人中，他确实可以说是最为顶尖的那一拔了。

不要说今日在场的这些雏鸟，即便是如今天河门中的柳清月、秦晚照，又或者战百胜，也多半不会是其对手。换作三年前的她，哪怕有着系统助力，顶了天也不过是在五五之间。

后天巅峰的境界，离着先天只有一线之隔——当然，这一线的差距，就是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一如曾经的她那般。

在今日之前，她是真的没有料到，区区一个小小的灵州，居然能够引来了这一位的关注——毕竟，这位在魔门七总管之中资历最深，管辖的范围也是最广，整整囊括了陇右、河西、河东、剑南四省，可以说是日理万机。

然而，却偏偏出现在了灵州这个偏僻地方。又或者，在这里的布置，其实是魔门攻略河西乃至西北之地的关键一环？

也难怪陈堂他们会吃瘪。

换作是她自己，在不明对面底细的情况下，仓促对上这位，怕是多少也会吃上一两个亏。

但无论如何，这位既然现了身，还跑到了她的眼皮底下，那便不能留手了。

一旦让这位魔道宿老逃回了自家老巢，以他那老辣成熟的经验，将背后的能量全力运转起来压往灵州。白沅自度，除非是杨玄亲自出马，又或者天河门总坛的各大堂主齐出，秦晚照、胡峰双双坐镇。不然，以区区灵州之地，很难抵挡得住那一波波的连环攻势。

哪怕就算抵挡住了，怕也是要一片大乱。

毕竟，她手下就这么些人，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远比不得魔门这种传承数千载，能够与佛门道宗相抗衡的庞然大物——哪怕，仅仅只是其探出的一只触角。

故而即便是现在的她，也不得不全力以赴，没办法留下活口。

当然，她这只被赶上架的牛马，所能考虑的只有眼下。至于这位身死之后可能引发的风波，那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想来，杨玄那厮定然会有自己的办法吧？

谁让他是天命之子呢？

白沅有些坏心眼地想着，而后，抬起头来，视线在堂中一扫而过。

这些雏鸟，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太弱了些，需要继续历练打磨才行。

“严堂主。”

她的视线落在了严青的身上。

“属下在！”

严青一个激灵，从泥木雕塑的状态中被激活，然后立刻躬身行礼。

“我知道你们那边有不少未辨真假的消息，不要管，全部拿出来！这个时候，不要怕抓错人，只要能够造成声势就行。我要让这帮魔崽子立刻动起来。只要动起来，我们就有机会！”

“是！”

严青一挺胸口，大声应道。

鬼老来坐镇，对于本地的魔门来说，是一件好事，但，亦是一件坏事。

好处是，有了强力的援军与主心骨，至于坏处——一旦这位大人物被成功斩首，忽然失去了联络，灵州的魔门上下，定然立刻就要大乱。

无论是准备逃跑，还是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窜来窜去打听消息，只要有动静，那多少都能发现蛛丝马迹。

“陈堂主！”

“属下在！”

“待会儿你带着鬼老的尸体，去给那两个魔门伏子看。看看能不能趁着他们精神动荡的时候，趁机撬开嘴巴，收获些消息。”

“是！”

“展堂主！”

“属下在！”

“你负责配合陈堂主和严堂主，将所有力量都撒出去！这个时候，其他地方就不要留人了，有空缺让胡海找人去填。你只要跟着陈堂主和严堂主不断地拿人，把声势造出来！”

“是！”

“鬼老身死这个消息，暂时不要泄露出去。先上报总坛，等着总坛回信再说。”

眼看着事情都分拨了下去，白沅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然后摆了摆手。

“好了，就这样了，下去安排吧，抓紧时间！”

“属下告退！”

四人齐刷刷地行礼，正要一起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