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胡海在内，几人同时屏住了呼吸，视线不自觉地，便向着主座之上飘去。
白沅的脸上却依然一片云淡风轻：”废功什么的，其实只是外边谣传。不过是根基浅薄，强行冲击先天失败，走火入魔了而已。”
这是她一直以来对外的说法，用以掩盖系统的存在，非常符合当时的场景。即便是当事人杨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至于后面半句，那是描述事实，并没有什么需要纠正的。
“根基浅薄？走火入魔？”
老者深深地看了白沅一眼，冷哼一声，“那你这一回，多半不会了——前提是，你能有那个机会的话。”
“多谢鬼老夸奖。”
白沅轻轻颔首，看着像是真心的将这句话当成一句称赞。
老者那双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掩饰住了眸子中那道一闪而逝的冷光，
“如果你肯将那些被关押的圣门中人交出来，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他的声音阴沉之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想来你也清楚，我们并不想太过得罪杨宗师，这灵州城，我们可以退出去，但那些圣门中人，我必须要带走。”
成名数十载，凶名赫赫，如今位列魔门七位总管之一，统辖西北西南四省的魔门势力，这位魔门大佬自是有着足够的底气来支撑这份傲慢。
事实上，若非有着杨玄这位先天宗师坐镇，以这位一贯的脾气，早就已经杀上门去，将天河门从上到下给血洗个干干净净，作为震慑。
“眼下所有人都关押在牢中。以鬼老的武功，这灵州大牢，应是可以来自如的。”
白沅的声音依旧平静，不紧不慢的。
此话一出，站在下首的胡海，却全身顿时一震，胸口像是忽然被打了一拳，整个心忽然提了起来。
要知道，负责看守孙合和那帮俘虏的，可正是他和他麾下的锐金卫。
若真是让这老鬼摸了进去——不，应该说，以这老鬼连门中正堂都能来去自如，除了这位夫人之外，其他无人能够察觉的本事。有这几天的时间，那大牢之中，老鬼多半都不知道进去转悠过几回了。
那些俘虏，尤其是那个陈虚文和那个孙合的侍妾……
“老夫已经去看过了，”
老者那双夜枭一般幽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座上的白衣女子，“老夫要的那两个，不过是替身而已；真正的人，你们藏在哪儿？”
……替身?
胡海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脑中猛地一个闪念，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替身？他这个禁卫堂的副堂主怎么不知道？
不，更加确切地说，倘若没有替换的话，岂不是说......
他本能地扭头，看向白沅。
“哦，是有那么回事。”
白沅似乎刚刚才想了起来，瞥了胡海一眼，轻轻点头，“前几天陈堂主提审完后，我怕百日息效力不怎么够，让他们醒来跑了，就让李三和沙旦趁着他们轮值的时候，将这两人送到我的院子旁边放在眼皮子下面看着——好在几天下来看起来还不错，一直都没什么事情。”
“……”
难怪这几天没有看见李三那个怂货，原来是被安排了这桩差事。胡海的心稍稍定了定。
“小女娃想得真是周全。”
老者的声音却是越发的阴冷。
"承蒙夸奖。”
白沅依旧不为所动，只当做是称赞而坦然接受，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老者话语之间透出来的那淡淡的杀机。
“那，我就去带他们走了。"
老者深深吸了口气，“小女娃，你，可有什么——意见?“
“意见”二字出口，一股阴冷而诡谲的气息陡然升起，充斥于整间屋子中，从皮肤表面渗入，最终压在了胡海几人的心口之上。
一时间，场中四人，竟是没有人能说出一个不来。
直到——
“意见吗？”
白沅轻轻叹了口气。
伴随着这声气息吐出，仿若春风拂面，将那股阴冷气息驱散了大半。
胡海只觉得自家心头一松，一口气浊气呼出来，挺直腰杆，正要说些什么。
然后，就听见幽幽的一声：“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希望……夫君他不要怪我就好。”
胡海猛地猛地瞪大了眼睛。
“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对面，老者深深地看了白沅一眼，大约见她低下头去，确实并无其他反应，方才发出了满意的“桀桀”笑声，露出了那一排细密的牙齿，“想来，杨门主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他啊，他可从来都不明白的，大概，也不想明白。”
白沅低低地一笑，垂下了眼帘，就着烛火，盯着自家的双手看了会儿，再度开口：“鬼老。”
“嗯？”
作势转身的鬼老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吗？你的武功，太高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缓，像是说着恭维的话，但话中的意味，却又有着点儿怪，似乎……带着点儿可惜的感觉。
“所以？”
老者微微皱眉。
“所以……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留下活口。”
什么？
低低的一声叹息入耳，双拳握紧，正打算踏前一步，拼死拦截的胡海便是一怔，猛地扭头。
然后，就见眼前有光芒亮起。
那是……一道剑芒！
一道锋锐无匹的剑芒，自那白衣女子手中升起。
其锋极寒，森然如雪，凌冽胜冰，其锐极烈，穿魂透魄，直指心神。
这一剑，无法阻止，无法躲避，无法……抵挡！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家的的全身一片僵硬，原本蓄势待发的力道，仿佛完全凝固住，根本没办法调动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道剑芒亮起、刺出，从鼻尖前方半寸处划过，连一丝汗毛都没有带动，最终，消失不见。
“锵！”
直到此时，屋中方才响起那一声清澈的剑鸣之音。
然后，有微风骤起，拂动发丝。
胡海屏住了呼吸。
“咚！”
片刻之后，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胡海的视线慢慢地移了过去。
刚刚那不可一世的高瘦老者，此时已然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眼圆睁，面容惊恐，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