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由余航领了进来，向着白沅跪下行礼。

两个丫头身量颇高，身子骨却瘦瘦的，身上穿着的衣服亦短了一截，虽然料子不错，但很显然是洗了很多回，上面还有些未曾缝补的破洞。

一眼看去，便知是家道中落，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白沅看着这两个小丫头，总觉得眼熟。从她们入门的第一眼开始，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以她的精神修为，自然不会有认错的道理，只是一时间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因此，便有些出神——由此一来，沉默的时间便稍稍长了些。

屋内的气氛，忽然间就有了些压抑。

余航还好，两个丫头终究年岁尚小，沉不住气，本能地便抬起头，悄悄地向着白沅看来，然后，恰好和白沅看着她们的视线对上。

看着这两张小小的，怯生生，但很明显是美人胚子的脸。某一刻，灵机触动，尘封的记忆终于从白沅脑海的深处被勾了出来。

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家的精神有些恍惚。

今儿，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张两块钱的彩票开出五百万，还可以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非酋也有翻身日。可明明只有一张彩票，却连着开出两个五百万——自己这是.....作弊了?有谁帮自己在后台把幸运给点满了？

幽蝶、幽蛾，二十年后，幽煌魔主座下鼎鼎大名的双生姐妹花魔侍，据说曾被天河门逼得家破人亡，险些沦入青楼卖身接客，幸为魔门所救，传授一身绝艺，故而终生对魔门忠心耿耿，最后在太阴山一战，与其主幽煌魔主先后战死。

就是在那一战中，二人创下了无数六天鬼狱、魔门中人无法想象的辉煌战绩，令得整个神州中土都为之震动——以双双神魂俱灭为代价，发动禁术，一举击杀了道门灵风道人、佛门广智禅师、碧水盟主黎尊三位宗师，击伤大宗师天河门主杨玄，几乎将中土联军的战线给完全撕裂。若非杨玄之子杨灵运大发神威，眼见战局不利，当机立断，亲率锐金铁卫强冲魔阵，以一双铁拳生生格毙幽煌魔主，成功力挽狂澜，怕是那一仗中土联军当场便要彻底崩盘。

那一战，白沅可是几乎从头一直到尾亲身参与的——虽然大半时间都用在了陪自家儿子划水上——故而，曾亲眼见识过那一招“蝶蛾扑火，并蒂莲灭”的凄绝绚烂，至今思来，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而眼下这个时候，这对幼年版的蝶蛾双姝，如今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用那种胆怯中又来杂着好奇的目光，偷偷地打量着自己。

虽然尚且年幼，但那两张小脸上，已经能够依稀看出后来那两个美人儿的轮廓线条。

好吧……

白沅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承认，她的心动了。

不管是哪个混蛋给自己开了幸运满值的作弊器，但既然都已经洗好了端上盘送到了自己面前，那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余航，若是你同意，这两个小丫头，我会收她们为徒。”

她的目光移向了余航，然后就见着余航全身一颤，那双因为伤势缠绵而微微突起的眼睛猛地瞪大。

“白小姐——”

“只是，你也知道我如今的处境。跟在我身边，并不一定能十分风光，甚至很可能，日常会受到一些排挤和冷眼；”

白沅看着这个眼见着大限将至的父亲，语气十分诚恳，“不过我能和你保证，我会尽心教导她们，将她们培养长大，传授一身功夫。只要我在一日，便会保她们一日平安。你看如何?”

一瞬间，余航的眼眶便有些发红。

“小人，小人……多谢白小姐恩典。”

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满满的感激涕零。

一边说着，便要俯身下拜。

“你也不用谢我，”

白沅长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气劲阻止了余航的动作，“单单你送来的那本秘籍就已经很珍贵了。更何况，两个丫头的资质也非常好，我很喜欢。”

余航看着白沅。嘴唇翕动了两下，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猛地拉过余蝶和余蛾两个小丫头。

“来，给小姐磕头。”

两个小丫头看了看自家父亲，然后又对视了一眼，齐齐对着白沅下拜：“小姐在上，请受余蝶/余蛾一拜。”

这一回，白沅并没有阻止，只是对着她们露出温婉和善的笑容。

“磕了这个头，你们就该称呼我‘师傅’了。"

“是，小姐。”

二人起身，齐声唤道。

“……”

白沅觉得自家的脸有些僵，转头看向余航。

却见余航闭了闭眼睛，似乎攒了会儿力气，方才再度睁开，对着自家一双女儿说道：“你们两个，从今天起，就留在小姐身边吧，不要跟着我回去了。”

“爹……”

两个小丫头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不让她们回去多陪陪你?”

白沅也有些不忍这般的气氛，柔声劝道，“我这边不急，在灵州还会继续待上一段日子。”

然而，余航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小人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也不方便带着她们。”

这男人，是不想让女儿看着他死去吗？又或者……

白沅心中猜测着，目光移转，看向两个面露悲戚之色，但却死死地咬住嘴唇，再也没有出声的小丫头——很明显，事先她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安排。

她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待会儿我会让人领着你们去隔壁厢房，还有什么话，尽管在那里说就是。”

“不必了，小人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未曾料想，余航仍然拒绝了。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蝶儿、蛾儿，从今往后你们好好在小姐身边侍奉，好好听小姐的话，千万不要惹小姐生气。”

“我们会的，爹。”

两个小丫头眼眶之中嗪着泪水，但终究没有哭出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定定地看了自家女儿片刻，余航忽然扭头，向着白沅深深地行了一礼。

“蒙小姐大恩，小人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可惜小人命不久矣，此恩，只能来世再报了。”

然后不待白沅出声，便转身退出了屋子。

只留下了白沅和姐妹二人。

屋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等两个小丫头稍稍平复了心情，白沅看向她们。

“……待会儿你们就在我院子里面住下来。只是我这边来得急，身边也没个服待的，你们两个可能得先自己照顾自己了。”

说实话，这会儿，她已经有些后悔，这趟出来，身边没有带上两个侍女了

白沅素来一个人惯了，这趟出来办公差，考虑时间赶得紧，路上辛苦，碧烟她们本身只是秦晚照从自家院子里拨出来暂时服侍她的，因此就没有带上。

而灵州城这边，孙合事涉魔门，整个家中连看仆佣一起收了监牢。为了省事，她这边除了几个负责临时扫洒的婆子外，根本没有安排人随身伺候——灵州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又有魔门渗透，临时安排进来的，也着实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没成想，—时脑袋发热，就匆匆忙忙地收了两个小丫头做弟子。

她可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大的孩子。

要说带婴儿，说不定还有点儿经验——当然，那时候也是有杨家的嬷嬷帮忙的。至于十—二岁的，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带。

“小姐放心，我们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齐齐行礼说道。

“是吗？”

白沅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