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还缠着我?”沃尔德莉感觉自己的鼻腔正在被酸蚀,每一口囫囵咽下肚的饭菜,通通孽力回馈,堵成一场反季节的滔天洪灾,冲击闭塞的兔子洞窒息而死了,堆叠出热力学分枝末梢噪杂无序的纹路,喻指乐理学韵律的断壁颓垣。
冷却后的尘埃与水汽黏合,火山雨降在她头发上,无法逆转,令周身抹灰,令树叶表层凝结了掺硫质的呛雾,覆过了她业已卷土重来的推心置腹的思念,此等代价并不值得,并不值得她被镜子中的熟人反复折磨。
在沃尔德莉正对面的,一场龙卷风化作经济危机,跛了条腿的伤员用手推着独轮手推车填埋尸体,农场主拧开罐把盈余的牛奶倾倒进同一个坑里,三月響抚裙坐于深窟边,翘着脚,像是计数的钟摆前后交替,“我没打算害你,只是要你永远记住,这就是人类理解‘互相理解’的方式——唯至死时才勉为其难地类似。”苍白的逝者和变质的牛奶,溶入泪眼朦胧中,便绝对地连续统为一片雨淋,丧失了尺标,你知道那是阿莱夫之一。
全世界的雨欢聚在这隔阂间。
但姑且落得轻柔。
丝丝缕缕的雨声似乎违背了重力的朝向,依稀可闻三维环绕音盘旋飘上阴云,響的形貌渐渐淡入背景,残留一弯抹千真万确的假笑,在半空舞蹈。
“没打算害我?”露出讥讽又愤怒的笑,沃尔德莉努力保持着清醒来绷紧浑浑噩噩的视线,口、鼻颇为紊乱地争夺呼吸的职能,被雨打得湿漉漉的衣衬也贴身汲取暖热,“我会证明你想错了!”皱眉反驳,她扭过头去蹬着步子飞奔,踏溅水珠,鞋袜浸透以后愈拖愈沉,仿佛是从泥潭硬拔的。
“我很弱小,是啊,我是很弱小啊!”沃尔德莉绝不是在自暴自弃。
她的回声挑衅似的复读道:“我很弱小,是啊,我是很弱小啊!”萎靡的情绪始终如缠绵不休的蟒蛇跟踪她,频频自我贬低着。
“我很弱小?”
并非三月響降下否定规定之雨,是她不敢面对自己。
报以鄙弃宿命论的立场的她,跑过现实篡改者的抖筛,沃尔德莉们如同豆子剥壳一般拆散了,枚举着,或赴往家庭约定俗成的生日宴会,或越轨追寻命乖运蹇的母亲仍未枯竭的不可能语态,或无量次地渡经逡巡于原处的永劫,或被无理数随机编码的符文狂澜淹埋,或坠入非递归悖谬暗潮涌动之穴,或为了平息赤色的烈焰而自愿拒绝诞生,或将自身撕碎成超色谱视域的持续非识别性分子……然而均不幸地——作茧自缚,无论如何也动不了,收束到定局截止。
“咦!”
所有的沃尔德莉都被撞翻倒地,半睁受泥浆刺痛的眼睛,却一瞥看见,提早晨起等待女儿音讯的雅托夫、帕伊父子,他们也愣住了,甚至刚迈出去的脚步都一下子踩空,熟悉的尴尬感在延迟之后来临。
突如其来的一切脱离了沃尔德莉的心理预期,她摊着双手左顾右盼,才发现自己全身糊满泥浆,俨然一副脏兮兮的模样,如此狼狈地摔躺在家人跟前,这窒息般的氛围逼她嘴唇打起疾颤,泪腺也一并溃了堤。
沃尔德莉不惧怕三月響,因为響作为陌生人离她足够远,那恢宏荒诞的寰宇暂未用无意义的毒汁浇灭她的生活;可她一旦碰到亲人就不由得胆寒,因为他们距她实在是太近了,况且,还被她的一意孤行伤害过。
暗澹金发间滴着污水的少女跪坐啼泣,“爸爸……和帕伊……我呜呜呜……”她吐字不清,意识遭无力组建结构的语言碎片划破,而崩解了其井然的形状。
雅托夫双膝毅然决然地跪了下去,死死揽抱沃尔德莉,眼泪染湿的触觉从胸膛盈涨,“不管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帕伊没有怠慢,探取出了裤兜里的一沓餐巾纸,几张几张毫无吝啬地折着,大拇指同另外四指配合捏好夹角,帮姐姐揩除粘连发绦、耳羽的泥垢。
两人不离不弃的陪伴,使沃尔德莉心情平复了一些,略有松懈自己回以对方拥抱的力度,“我要向你们坦白的话可能会比较啰嗦,你们……愿意听我说吗?”
“愿意!”帕伊含笑抢答道。
前额的抬头纹犹如水波舒展,雅托夫换用了加倍缓和的语调,“当然愿意。”
“……那好吧。”沃尔德莉借纸巾擦去睑角的余痕,深吸气,眼皮褶皱着紧闭了。
“我是自私的人。”
“我娇生惯养,我没有遇过大的挫折,我心态跟玻璃一样脆弱……”
“福斯特先生觉得我有点小聪明,但我一清二楚,大多数情况我都是个没主见的傻瓜。”
“我的想法自相矛盾,将善心浪费在各种地方。”
“我连明天吃什么东西都得纠结。”
“我一厢情愿地以为爸爸在妈妈的事情上向我撒了谎……”
“明明是自己错了,居然还发脾气耍赖。”
“包括你,我的弟弟,帕伊,我其实很关心你,可我始终守口如瓶……你拿水果刀抵着脖子的时候,我真的慌了……”
“哪怕是这丑陋不堪的我,你们最终也选择了接受吗……”
答案不言而喻,帕伊、雅托夫扶着沃尔德莉一齐走近了扎营地,在她撩拨帐篷布幕回眸之际,熹微的晨曦照得她目中惘然的碧翠稍眯。
V_κ+1可以见证最小世界基数κ的ω-共尾,但无论爬向何处都否认不了不可达基数λ的λ-共尾:沃尔德莉也再找不到她彼时对他们的厌烦在哪里了,她将一直爱他们一直爱他们一直爱到死,就像日升月落,稀松平常。
The End.
装修残缺的天顶裸露坚硬的电线,符码钻过诸轮循环,先验地显现为,柏拉图剧院的荧屏上播映了一段黑白忽烁的谢幕词,断断续续的光柱投向空旷的座椅,四方之内,按由低到高的次序排列,形如一座座地势朝上蔓延的孤岛,被它们自己遗忘于封尘,遂则,不在场的在场者的不在场反译着纯观视的物恋癖,观众凝望之凝望的凄凉共鸣沦为无奈沉浸的出戏,身份的认同消失了。
当视野与银幕重合时,我们是投影仪;
当影像被我们接收时,我们乃是银幕;
当我们在专注观影时,我们是摄影机;
当天衣无缝的梦醒时,我们所是非一。
故而,焦虑症的VIP席位——
三月氏嫡女拍了拍手背,面无表情,“嗯,完美,完美,真希望有更多人能购票莅临,真希望你们给我喝倒彩,这样子,电影院就褪去现在的寂寥啦。”她以掌顶托把停机集弹匣推入了Glock-18,全自动模式,漫不经心地挪动枪支,让它顺着舌中轴唾液的润滑刺向悬雍垂,企图饮弹自尽:"Present day,present time,let's say goodbye to everyone."
但阿丽雅扳住她的右臂,投入关键一票否决了这项议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