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灵州总管，他一辈子经历过的风浪也不算少，自是见识过后天巅峰高手之间的神意对抗。

事实上，早年间，胡峰指点他武功的时候，他也曾亲身品尝过自家老大哥的神意压迫。

那种手足冰凉、全身僵硬，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然而，如此暴烈，如此可怖的神意压迫……他可从来都没见过。

又或者，这真的是神意压迫，而不是先天高手的气势威压？

是谁？究竟是谁？难道……是门主亲临？

只是很快，孙合便再也顾不上思考这些了，那股庞大的压力如同海潮一般一层层地压了下来，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连绵不绝。他不得不咬紧牙关，一身功力全力运转，方才支撑着自己勉强扛住这份压迫，不至于就此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层层翻滚着砸下来的巨浪终于到了头。

只觉得肩头忽然一轻，仿佛将要溺水之人终于碰到了岸边，孙合下意识地大口吸了几口气。

新鲜的空气流入肺中，被压得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总算恢复了点儿清明。

“胡海，看明白了吗?”

耳边忽然传来清冷的女声。

然后，是胡海的声音，那满满的敬畏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凝涩，以及几分惊疑不定。

“属下看明白了，确实是魔门功夫。只是，不知……”

魔门……功夫？

刚刚从险些窒息中回过神来，孙合的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努力在思索着，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两门功夫，一门是姹女迷天法，一门是魔心连环，练得都还算不错。看来，魔门在这灵州下了不少力气。”

女子的点评很是平静，甚至似乎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这个时候，孙合的脑子也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只是，他却宁可自己没有恢复过来。

魔门？

这两个字，如同一个惊雷在脑子之中骤然炸开，直把他的脑子轰得嗡嗡直响。恨不得刚刚不要那么硬撑着，直接昏厥过去多好？

这堂中，哪儿来的——魔门？

“去死！”

耳边一声娇叱传来，而后，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婀娜身影，裹挟着香风，陡然越过他的身边，朝着堂上那正悠然点评的白衣女子扑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黑色的身影亦是忽然暴起，甩脱了身旁看守的武士，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向着前方激射而去!

这两股浓烈的气息……魔门！

孙合猛地股大眼睛，然后便看到，自己一贯引以为心腹的那个青年俊杰，此时正全身上下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气中，手中一柄暗哑短剑森然出鞘，以无比凌厉迅捷之势刺向主位上那个女人的心口。

而另一侧，不久前还在自己身边伏低做小、逢迎媚笑的“可人儿”，亦是面若寒霜，纤纤五指成爪形，鲜红的指甲上仿佛蕴藏着无尽的血腥之气，朝着那女子的脑袋抓下。全然没有了前几日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啼时候的可怜模样。

见得如此景象，孙合的全身上下，顿时如坠冰窖之中。

这两人，每一个的实力，都绝不在他之下。

偏偏此时，二人全力以赴，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完全封死了一切躲避可能。

这是一场完美的——合击绝杀之势！

“可惜了。”

然而，面临着如此绝境，座位上的白衣女子却依然稳稳地坐着，甚至还有闲暇摇头自语， “刺客之道，须有舍身之意。然而若是心存自保，那刺客之击，必然就缺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

伴随着最后几个字音落下，始终平静如水的女子迎着那已至眼前的一剑、一爪，终于缓缓抬手。

白皙如玉的手掌抬的并不算快，却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威势。

不，那不是手掌，那分明是……海啸!

这一刹那，孙合恍惚看到，随着那只手掌抬起，一道水墙忽然横贯在了前方，就这么翻涌而来，上连碧天，下接深海，其势滔天，其威——

有若山崩。

“轰!”

孙合只觉得，整个大堂之中，忽然一摇。

噗通一声，原本就已经酸软无力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起了身体，就此跪倒在地，连带着脑门也重重地磕在了青砖地面上。

一时间，以他的功力，竟然也被磕得有些晕头转向。

待他好不容易挣扎着再度抬起身子，恰好看见，刚刚那个气势汹汹的青年，还有自家身边的那个“可人儿”，已然如同死狗一般躺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

然后，他就听到白衣女人淡淡地吩咐道：“拿下吧，回头用‘百日息’将他们给制住。等回门中再让刑法堂的人细细审问。”

“是，夫人。”

胡海上前行礼，态度极其恭敬——这一回，孙合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小子在这位“夫人”面前如此毕恭毕敬了。

换作是他，若是早知道……

“至于孙总管——”

听到这一声，正跪在地上的孙合全身一个哆嗦，猛地抬头，想要说些服软求饶的话，却恰好与女人投来的视线对上。

刹那之间，脑中一片空白，而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陷入昏迷之前，他只听见女人随口说了一声。

“罢了，还是一起送回门中，请门主和胡长老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