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沅也没想到,这趟出门,居然还有意外惊喜。

本来她计划的是,一路加紧赶路,进到灵州之后,依靠门主令牌和锐金卫的实力,先直接查封账目,趁乱一口气拿下孙合,之后再一边安抚人心,一边慢慢查点,寻找证据——对付这种盘踞多年的地头蛇,就是要快刀斩乱麻,而不是慢慢拖节奏等着对方反应过来销毁证据。

杨玄多半也是这么个想法。

故而,她在路上便已经和胡海通了气,将整个步骤都推演了一番,做好了通盘准备。

当然,这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就是……手段太过激烈,以至于引起门中那些老家伙的的反弹。

不过她也无所谓,顶了天也就背个锅,继续回小院里面做米虫。那种日子也是相当惬意的。

可没成想,刚刚查封了账目,居然送上门来了一个年轻人。

确实……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当时那个年轻人就这么带着几十个人,大摇大摆地走到堂上,顶着她那怪异的视线,怒斥她不尊长辈,不守妇道,违背门规,肆意妄为……

认真说来,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一个魔门的小辈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确实是一种颇为新鲜的体验。

上辈子她正式和魔门中人接触的时候,已经是后天巅峰之境了,而之后,更是凶名可以止小儿夜啼的血屠罗刹,怎么着也不会有不开眼的在她面前放肆。

而这一世……也亏得她脾气不错,只当一幕开场戏看了。

虽然掩藏得还算不错,然而,青年那身浸淫到骨子里的魔气,又如何瞒得过她这个曾经在魔修中打滚了十几年,平日里素来和魔主们平起平坐的存在?

当她看到这个年轻人的时候,立刻便明白过来——这灵州的问题,多半大了去了。

难怪前世河西各州几乎没费什么事就拿了下来。她原本还以为天河门中的精锐都被杨玄带走,这些留守的各路总管太过废柴。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整个都被渗透成了筛子。

而且,这渗透,竟是从十几年就开始了。

因此之故,她当场便稍稍更改了计划,直接让胡海将这年轻人拿下,然后派人去将孙合相关的一众家人、亲眷全部给带过来,尤其是新近入门的得宠侍妾之流。

以她素来知道的魔门习惯。若是要查找细作,从这些人着手是必不可少的。

果然,又抓到了一条大鱼。

几个锐金卫的汉子进来,将孙合三人带了下去,白沅则将视线投向了胡海:“胡海,你立刻去写信。信分两封,一封走门中途径,依照规矩层层上传,另一封用风闻堂迅鹰,直接递到门主案前。"

“门中的那封,你只写将孙合拿下,查到账目亏欠甚多,即日将枷送门中,其他的不用多说。唯有风闻堂的那封把事情详细写了,不要有一丝遗漏。同时向门主求援,请风闻堂、刑法堂及斗战堂即刻派精锐前来!”

倘若只是孙合那点儿事情也就罢了,但事涉魔门,追查伏子这样的活计,绝对不是锐金卫这小几百号主业专精是厮杀护卫的铁血汉子们就能够解决得了的。

求援才是正理,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嘛。白沅可不想将这些让人头疼的活儿给揽到自己身上。

“是!”

胡海这个实诚汉子,自是立刻应承了下来。

这种信,还得是胡海亲笔去写才行。毕竟,这位才是天河门上上下下都值得相信的人。她这个外人写了可不算数——当然,白沅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想偷懒来着。

接下来的几天,灵州城上下,处在了一个相当诡异的平静气氛笼罩之下。

说是平静,市面上确实没有什么动荡,街上的生意照常做,该上工的上工,该开店的开店,米价也没什么波动。

说诡异,街上时常有一队队陌生的汉子出现,将某家某户,或者某个铺子里面的人给尽数带走。有时候还会发生些冲突,死上几个人。但很快,又会平静下来。

一切的暗流,都在这份平静之下,不动声色地交汇、激荡着。

拿下孙合,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作为盘据在灵州十几年的地头蛇,其座下又是何等的盘根错节?十几年下来,以他为核心,从主事,到管事,再到下面各个分支头目、普通帮众,还有城中各路外系的家族、帮派、商会等等,无数的关系互相纠缠,彼此之间勾连交错,如同蛛网一般,早就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外人仓促之下,决计是难以梳理清楚的。

好在白沅已经有了准备。

在风闻堂的帮助之下,虽然仅仅靠着她们眼下这几百人,根本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便能够完全剖析得干净。但大体上该如何处理,她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心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孙合和他的亲信,暂时斩断了这个利益集团的头脑,让他们处于一片慌乱中,短时间内无法思考串联,接下来便该趁着这个时候马不停蹄地不断出击,一方面施加压力,寻找不开眼的立威,顺藤摸瓜,打击死硬;另一方面,则需要安抚人心,声明只拿首恶,胁从不论,给那些普通的手下以侥幸和希望,让他们不要因为恐惧项刻之间爆发出来,以至于给灵州城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如此步步连环,重拳出击和宽大为怀不断交替,在最短的时间内逐个分化,打一派拉一派,让他们彼此戒备,不给他们喘息思考的机会,更不能让他们拧成一根绳索——这些,都是当初白沅平定陇右时候尝过的苦头,亦是后来无聊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只不过,因为多了魔门这个意外,她还得特意增加了人手,以防备魔门渗透进来的余孽在其中搅风搅雨的——魔门在灵州下了这么大的力气,她可不觉得,仅仅只拿下这两个伏子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如此种种,说起来轻松,但真的落到实处,根本就是所谓的既要又要还要且要,一桩桩一件件做起来,简直如同走钢丝一般,着实让她压力有点儿大。

尤其是,她眼下既不是当初那个在白家唯我独尊的白大小姐,也不是前世的那个盘踞西北,说一不二的“血屠罗刹”。在天河门中地位尴尬,手中只有胡海手下这几百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杀胚粗汉可以用。

故而,闲暇时候心中自是免不了哀叹了几声杨玄这厮着实不靠谱,竟然挖了这般一个大坑来让她来填。

一旦某个地方出了纰漏,她如今这小身板,哪怕再加上胡海,怕是也填不上的。

然而眼下胡海还太过年轻,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灵州这边唯有她一个能够支撑的,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去了。

面上还得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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