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的人儿在那个晚上之后,陷入了苦想。她怎么也弄不明白人们的渴求到底会趋向什么。她不理解那些听客,不理解那些士兵,她不能理解村中老者们与年轻孩童。她不懂了,从那天之后就不懂了。她把牢笼套在身上把枷锁挂于胸前,她说自己是个罪人,要为寻求真根源赎罪。她必然会挣扎在痛苦与时间之中,必然会趋向那永无止境的死亡。但她不在乎,或者说她的行为本身就是对于荒诞的挑衅。她必然会破译陨石,必然会看透星辰,她必然在漆黑一片之中找到那一束所有人都渴求的光明。她是个学者,一个伟大而又愚昧的学者。她不歌颂神明,不歌颂信仰,当然也不歌颂自己。在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之后,她早就习惯了逼仄的屋子。她让草纸填满了窗户,让染料涂满了墙壁。村民不止一次劝她离开,逼她出来,甚至创了进去,把她从工作台上拽了出来就为了村中的一次集会。
那时候她臭得像个乞丐,头发更是结成一团又是一团。她嘴巴里还念叨着数字与符文,那使得她像个原始人,只会说原始的话。人们强迫她整理自己,强迫她洗澡,更衣。她没觉得什么,只是不悦那些人打扰到她的研究。她离破译陨石还很远,离星辰更是遥远。线索都还一片迷雾之中,飘荡在后半夜水汽之中。
人们带她理了头发,换了衣服,还洗了个澡。那时正值午夜,一群外乡人游荡到了村落。她们带着动物与魔法药剂游历到了村庄,在那儿打算安家立业。村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穿着浮夸的服饰,系着没有人爱的领带。他们以前一定有钱,可能现在落寞了。村里不欢迎贵族和有钱人,就算是商人他们也不喜欢。信中的法师就喜欢村子那样,她以前就因为高调被禁止了研究,现在她只能学会安静做人。可那一次好似命运使然,她冒着几乎让理发师削掉一层头皮的风险,从屋里冲了出去,大呐喊,用终于能够听懂的语言说。他们必须留下,如果不留下,她就用魔法把整个村子夷为平地然后重新开始。那一次村长看她的眼神,只剩下了怨恨。他几乎恨死她了。
他问她。“看看这些人吧,他们一个个都什么样了,他们带着钱来,也会带着钱走,他们肯定以前毁了一个地方,现在打算来我们这儿把我们这儿也毁了。他们一个个都该死,因为他们就是灾厄本身。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作对。”
她瞪大双眼,她怒斥。“死老头你懂个屁!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搁这沾沾自喜彰显权利。和你解释没有用,你这个只知道排外的老不死。你要是敢把她们赶走,你就等着看这个村子是怎么结束的吧!”
一把把火炬在村头打亮了村长的脸,在昏暗与一双双渴求的眼睛里,村长还想要反击。他咀嚼了好几口,一个词儿也没说出来,憋死了。
葬礼是第二周才办的,写信人那时候已经忘了。村长的死和她没有本质关系,但所有人都把帽子扣到了她的头上。那对于写信人来说无所谓,对了。她在信中写到。糟糕的待遇与冷眼很可能唤醒她心中的欲望,那欲望扭曲如嘈杂歌声般呼之欲出,她已经决定了抗争,就再也不屈从。她已经把生活丢了,后来把理智也丢了。迷失,彻底迷失,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忘了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而作。她甚至忘记了语言,忘记了说话,连人的心都渐行渐远。野兽,她愈发的感觉她像是,她的双眼适应了漆黑,她双手懂得了粗糙。反复而无常的研究在吞噬她的青春,当她终于照上了镜子,她发觉她已经再也不年轻了。
那一次她冲出了屋子,沿着街区狺狺狂吠。那声音传至郊外,去到远方,在一处倒塌的房子旁来回游荡。人们都打开窗子,驱赶她,咒骂她。每一有一个人不觉得她疯了,甚至连她自己都那么觉得。她后来写到,那是一种快乐,雀跃的情绪,她几乎就要翩翩起舞,几乎要与神明亲吻。她说那是死神,死神已经降临在了她的身旁,连那温热呼吸都无比真实。她仿佛来到了一条满是运河的城市,在浮船上,飘过复古的街道。她一定梦见了威尼斯,莉亚那么想,她一定是在梦里去到了浪漫的发源地。她几乎没有怀疑,一点也没有,她可以看见可以共情,甚至连那写个近乎疯狂的瞬间莉亚都觉得无比亲近。她已经忘了,那是一封信,忘了那是个遥远的故事。她觉得一切都正在,正在她面前发生。她无法控制地又喝下了一杯咖啡,她不应该那么做,因为夜已经很深了。那失眠的罪魁祸首,就是那该死的咖啡,她已经把成瘾性带到了异世界。而现在她却又回到了舒适圈,她从来没有改变过,就连经历了那么多悲愤交加的冒险之后,她还依旧是那个多年以前的青年。炽热的血液在燃烧,它毁灭了生命,却诞生了奇迹。她就应该赶紧离开,赶紧把自己赶走,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从未有有人涉足过的地方。在那里她才可以重新开始,才可以毁掉那样已经不在激荡的青春,毁掉那个已经过时的自己。她需要成为一个王女,一个真正的王女,不可以是任何其他东西,就是莉亚自己。舒适圈正在驱使毁灭,她正在迈向不可挽回的毁灭。而那信中也是那样写得。
那写信人已经病入膏肓,她穿过村子来到了河畔,那是外乡人聚集的部落。他们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意气风发,连衣服都已经变得朴实无华。他们看见了写信人就感谢,见到了她就围了上来。他们说着痛苦,抱怨生活,把困难一股脑倾倒在泥泞的道路上。写信人可不想听,她本来就不在乎苦难,就连死亡都已经毫不在意。她只是想要离开圈子,去到一个更叫辽阔或幽闭的地方。那样她才可以继续她的研究以此去求得真理。她就要参透了,如果那该死的死亡不追着她跑就更好了。她与穿着最好的外乡人打了照面,说她正要去到远方,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她家已经太吵了,在那儿她根本无法思考,永远无法思考。她要绝对寂静,绝对没有打扰的地方。可她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那样的地方。于是那外乡人为她指了条路。那儿她还可以安静一点。她说那太好了,问他那是个什么地儿。外乡人就告诉他,那是个遗迹,已经几千年没有人光顾过啦!谁想到那句话唤醒了写信人的理智,她愣了一下,暂时还没有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