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的一个上午莉亚正与薇尔莉特逛街，刚走过一家店铺，莉亚就看向下一家店铺。她不是一个热爱逛街的人，就连对物质的欲望都贫瘠到让薇尔莉特偶尔感到犯愁。她不像任何一个少女热爱打扮，不像任何一个年轻人喜欢美好，她甚至有时不像个青年喜爱发泄。她有时让薇尔莉特觉得沉闷，又有时让薇尔莉特感觉惊喜。她也想要打扮莉亚，想要看她可爱的模样。她知道莉亚是王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她爱她，爱情就是那样的，它到来时所有人都喜欢，可接受了之后又会立马不知所措。这对于莉亚来说也一样，对谁都一样，无论过去多久，发生过多少。当爱情站在面前与现实糅杂时，没有人说得清楚到底该去做些什么。

而莉亚的沉闷加剧了那样的心情，她的不感兴趣，她的被动与远去的思绪都让那场约会变得无比尴尬。她也想要做出什么贡献，可她的嘴笨，审美也不好。她不知道该如何夸奖，不知道该如何赞美，她偶尔说两句，偶尔又闭口不谈。她喜欢薇尔莉特这毫无疑问，她喜欢美丽的，青春的，荡漾激情的她。她爱她胜过一切，但就算是那样，也问题摆出。爱情不能弥补每一个遗憾与瑕疵，就像当莉亚说错了话，惹得薇尔莉特一言不发时她也只能干着急。她跟着她走，一处又一处，直至街到了尽头，剩下了城墙。她们向上望去，才想起那无聊的日子，也不过是万千生活中必要的一环。

莉亚提议去吃个饭，薇尔就答应了她。她们喝了一点酒，走在午后的阳光下。夕阳落满了街道与榕树，在一座桥上，她们停下了脚步。那是一条运河，横穿曼彻斯特。她看商船划过，看树叶飘过，她看路过的人向她点头，她看母亲在阳光下露出幸福的笑。她与薇尔莉特一同坐在桥边，等待夜幕降临。那时候酒气还没散去，只是几杯葡萄酒就让莉亚醉的不像话。她穿上了薇尔希望她穿的衣服，系上了那条她最爱的头绳。她任由晚霞的风吹过她的脸，任由街道肆意散发着入夜前的气味。她问薇尔莉特从前是哪来的，又问她未来该到哪去，那时候莉亚已经太醉了。她的话没有多少逻辑，也没有什么道理，她就像是为了说而说，为了感慨而感慨。她总是那样，老是喜欢那样。她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所在乎的东西，其他人都该在乎。误把她那些问题当做世间所有问题，她总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是对的，总是把终极问题挂在嘴边。她把自己当做一个哲学家，把自己当做一个思考者。可她到底知道什么呢？她只是个乳臭未干毛孩，是个令人厌恶的老头。她自以为是，自大自傲，像是看不起一切一样对抗自己。

而薇尔莉特却认真听了，她也已经醉了，那还是她第一次喝醉。那都怪那一天实在太热了。她不停在流汗，不停在喝水，她汗流浃背，哪儿都是汗。她被觉得她快要被炎热逼疯了，快要被那该死的天气逼疯了。她本不喝酒，但那天她就是要喝，她陪着莉亚喝，陪着自己喝。她不敢想她听得懂莉亚，甚至不敢想她刚刚她那样对莉亚。她告诉莉亚别管未来与过去，告诉她那些哲学的，留给思想家的问题都应该被抛到脑后。她们只在乎当下就好了，只在乎夕阳，在乎运河，在乎隆德尔就好了，管他那些未来与过去，管他那些知道的和不知道。她们是世上最好的情侣，最欢快，最爱对方的情侣。她们应该出城，去到树林里，或者海边。尤其是海边，就像去年一样，在那儿跳舞。跳起舞就不会想那么多了，跳起舞就会忘了那些问题。她们应该听一些音乐，一些崭新的爵士乐最好，她们应该去请一个演奏家，最差的演奏家，不能是最好的。最好的演奏家只记得音乐，不记得舞蹈者，只有差劲的要死的爵士乐手才在乎舞蹈者。

莉亚觉得那主意太棒了，简直就是最好的主意。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没有好好跳舞了，那些什么狗屁宫廷舞会根本不会跳舞。那些男人女人，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舞蹈，什么是音乐，他们屁都不知道。只记得那些中世纪的，古老的，老土到乡下的音乐。那些音乐什么都治愈不了，只是在徒增空虚和该死的虚荣心。她告诉薇尔莉特她们现在就那么做，现在就找来一个曼彻斯特最糟糕的演奏家，用便宜的价格为她们奏乐。然后她们会去到海边，在那个满是回忆的地方跳舞。她们会一直跳，跳到黎明将至，然后摔倒在岸边。

于是乎她们去了酒馆，请了所有人都喝了一杯，自己也喝。喝完她们就找乐手，她们叫他给他们演奏，她们不停该死的宫廷音乐，不听浮躁的民间音乐。她们就要听爵士，听最先锋，最无人能懂的音乐。她们要他和她们一起走，去到海边去到月亮下。乐手不同意，他还爱那个酒馆还爱那些听他演奏的人，他很顽固，连钱都说服不了他。可莉亚就喜欢她的音乐，那音乐躁动，浮夸，让她想起了过去。酒馆的人都起哄，可他还是不去。有人叫“费尔南德斯，这可是莉亚殿下啊，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她们刚刚才请我们都喝了一杯，现在你就该像个勇者一样去听她的和她去海边演奏。”

费尔南德斯，不听劝，他死活也不答应。他说他还没有演奏完，永远也演奏不完，他不愿意为一个人演奏，他要为所有曼彻斯特人演奏。他不是贵族乐手，永远也不会成为贵族乐手。薇尔莉特劝莉亚算了，可那时候莉亚已经想出了办法，那办法疯狂，无序甚至会让戴尔都感到愤怒。可那一刻，他却觉得那是必要的，是她的天性，那被压抑了两辈子的天性使然。她呐喊说要把整个酒馆都搬到海边，她会承包所有的酒钱，所有狂欢所需要的钱。她说到做到，马上就让马车准备好一切，马上就准备出发。酒馆很快就为之沸腾了，因为马车真的出现了，它们一辆辆停在门口，等老板把酒都装上车，所有酒客都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狂。他们呼喊莉亚的名字，高声为费尔南德斯歌唱，他们就要去到海边，去到一个凉快的地方，去对抗这炎热的夜晚。他们已经做足了准备，在那儿，在海边，他们要让狂欢继续，让爱情继续。他们会喝很多的酒然后跳舞，疯狂地跳舞，不挂不顾第二天怎么样。

莉亚才不管那么多，她不管以后贵族会怎么以此做文章，不管以后世界会变得怎么样，她就像薇尔莉特说的，哪怕只是一次也好，哪怕一辈子也只能发生一次，她也要做。她要在，海边跳舞，在海边摔跤，在海边亲吻薇尔莉特，最后在狂欢与欢愉中体验难得的一次生命。她没有疯，永远也不可能疯，只是那一晚，她可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