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问题,白月光不说,张京哲都没注意。他平日里在听风楼扫洒累了,回家从来都懒得收拾。不是他邋遢,他只是觉得白月光说的这些,也还都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沈辞呢?”
“应该是回娘家还没回来。”张京哲说道。
白月光哼了一声,背着张京哲进了屋,又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就开始脱张京哲的衣服。
“这大白天的……”张京哲怨了一句,伸手去脱白月光的衣服。
白月光抬手打开张京哲的手,说道:“等会儿,忙完正事再给你。”
张京哲不解,“什么正事儿?”
白月光没有说话,只是手脚麻利又娴熟的把张京哲身上的衣服给尽数脱了,然后开始很认真的开始在张京哲身上寻找起来。
“瞅什么呢?”
“玄纹。”白月光说着,眉头紧蹙,盯着张京哲的腰眼位置,脸色沉了一下,轻声念了一个奇怪的音节。
“什么玄纹?”张京哲感觉有些不妙,也开始仔细的查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很快,他就发现不知何时大腿上多了一个奇怪的黄豆大小的浅黑色纹路。“这是……玄纹?”纹路并不明显,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
“嗯。”白月光闭上眼,小脸儿因为愤怒而几乎扭曲。呼出一口气,她拉着张京哲往外走。
“哎哎,我衣服没穿……”
白月光根本不管这些,硬是拉着张京哲走到西配房门口,然后打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张京哲条件反射一般头皮发麻,然后就看到了吊在房梁上的那颗人头。
人头闭着眼,没有任何表情。
“老东西!”白月光咒骂了一句,拽着张京哲进了房间里,随后关上了房门。
张京哲看到白月光身上瞬间散出浓郁的煞气,顷刻间充斥了整个房间。房间里明明是漆黑一片,却又能清楚的看到身边的白月光和房梁上的那颗人头。余者,似是尽成虚无。
“别他娘的装了!”白月光怒吼出声,“再装死,我就把你的脑袋跟那些同门的脑袋一起串成糖葫芦!”
随着话音落下,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阴森森的笑声。
张京哲看到,那人头的嘴角扬了起来。
“夫君别怕。”白月光察觉到了张京哲的惊惧,拉着他的手安慰道:“有我在。”
“咳,没事儿。”张京哲努力佯装淡定。“我都习惯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双腿也开始有点儿软了。
忽然,那颗人头睁开了眼睛。
张京哲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白月光拉着张京哲,冷然盯着那人头,哼道:“行了,少装神弄鬼了!赶紧把我夫君身上的玄纹抹掉,不然,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人头给了张京哲一个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使得张京哲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赶紧用手护住要害。
“呵。”人头发出一声阴森笑声,转而看向白月光。“好徒儿,你不知道吗?玄纹一旦施加了,就无法抹除了。”
白月光怒极反笑,说道:“旁人自然没那个本事,可师父你是谁啊,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人头依旧笑着,“对了,你刚才说让我生不如死?怎么个生不如死?像现在这样吗?或者还有别的手段?”
白月光道:“手段多了,不过没什么新鲜的,基本上都是师父你教我的。”
“这么没长进吗?”
白月光皱了皱眉,忽然又叹气。“唉,师父,你我多少年的师徒之情,尽了吗?你就非要跟我作对吗?这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师徒之情?呵呵呵……乖徒儿,你把我浑身上下的骨头一根根的剔下来的时候,怎么不念及师徒之情呢?”
张京哲闻言,诧异的看向白月光。
白月光依旧一脸唏嘘,叹道:“提及这个,有个事儿,师父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呀,用你的骨头炖了一锅汤。你猜给谁喝了?”
人头错愕地看着白月光。
白月光笑道:“古有文王姬昌食子伯邑考,得以保命,更创大周天下。啧啧,希望师兄也能有这般大气运。”
周围的煞气开始震颤起来。
人头目眦欲裂,声音哆嗦着。“好!好!好徒儿!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哈哈哈哈!”
一旁,张京哲先是被白月光的话给惊得目瞪口呆,随后又被人头尖锐的笑声震得头昏脑胀。他晃着身子,挣脱了白月光的手,往后趔趄两步,然后跌坐在了地上。
过得片刻,白月光问:“看样子,是没得商量了?”
人头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要不,你杀了他?不舍得?阉了也行,我把最重要的玄纹,纹在了他的‘要害’之上。哈哈哈!只要切了……玄纹自然就失效了。”
“那还不如杀了呢。”白月光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明显已经怒极。
“那就没办法了。”
“也未必。”白月光说道:“我已经找到了玉佩。”
人头一愣,脸上得意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随后又哈的一笑,“又如何?你以为有用?哈!试试看吧。失败了可别哭。”说罢,又看向张京哲,笑道:“徒婿,你不知道吧?你的女人,很喜欢哭鼻子的。哈哈哈!”
张京哲的脸抽搐了一下。
徒婿?
这是什么鬼称呼。
当然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是否喜欢哭鼻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京哲如此想着,注意到白月光的脸色十分难看。
她似乎很在意这件事。
人头好似是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口中啧啧有声,道:“我记得,当初刚收你为徒的时候,你就哭了一场。唉,我原本以为这孩子心太脆弱了,成不了大事,直到后来,我发现,你竟然……”
“夫君。”白月光忽然打断了人头的话,抬手指着人头,问张京哲,“你觉得用这颗人头拿来做个夜壶可好?”
陡然安静了下来。
显然,人头和张京哲都相信白月光的人品。
沉默了许久,白月光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人头哼笑。
白月光又道:“往事都不提了吧。”
“行。”人头答应的很痛快。
“唉,师父,你瘦了。”
“徒儿好眼力,这都能看出来。”
两人竟是闲聊起来。
张京哲听着两人热切柔和的语调,看着两人脸上亲昵温婉的笑容,感觉二人竟是亦师亦友,甚至有着比天高比海深的浓情厚谊。
他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坏人的敌人,也未必是好人。变态的朋友——一定也是个变态!
“对了,师父,我记得,你以前有一套功法,男女配合修炼,可以事半功倍,叫什么双修的。”白月光笑吟吟道:“不知可否传授与徒儿?”
“双修功法?嗐,哪有什么双修功法,都是为师拿来骗小姑娘的。”人头哈哈大笑,“说来真是惭愧的紧呐。”看她洋洋得意的笑容,显然并无惭愧之意。
“噢,这样啊,师父你可真卑鄙啊。”
“徒儿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名师出高徒……”
聊了许久,煞气散尽。
白月光拉着张京哲离开了房间,又把房门落了锁。
直到此时,白月光脸上的笑容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冷的寒意。
张京哲想问问白月光,有了那玄纹到底会如何。刚要开口,却看到了从堂屋里走出来的沈辞。怔了一下,忙用手遮挡。
沈辞停在堂屋门口,瞅了张京哲一眼,视线不自觉地往下移。见他遮挡,不屑又嫌弃地皱眉,转而看向白月光,道:“白姐姐,你何时回来的?”
白月光冷哼一声,没有回话,反而质问道:“作为侧妻,服侍夫君,是理所应当的吧?就算不愿意,也不至于伤了夫君吧?”
“我……”沈辞看了一眼张京哲红肿的脚背。
张京哲想要进屋穿衣服,却被白月光一把抓住。“你看看,脚肿成什么样了?有你这样做妻子的吗?”白月光很生气,却仍然保持着理智,跟沈辞讲着道理。“是,你一个富家千金,嫁给夫君做侧室,是委屈了,可也没人逼你嫁过来不是吗?你与旁人的恩怨,连累了夫君,夫君没有怪你,你还嫌弃夫君了?说恩将仇报,过了,但也着实不妥吧?沈家虽然是商贾,但你也是读过书的,圣贤便是这般教你做人的吗?”
沈辞闻言,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张京哲惊讶地看向白月光,恍惚间感觉她便好似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良家女子。如果她能放开她没穿衣服的夫君,就更好了。
“不论你对自己的境遇有多不满意,都不该成为你伤害无辜者的理由。”白月光义正言辞的训斥着沈辞,“既然不喜欢,当初你也可以选择不嫁的。嫁了,就该认真对待并且接受自己的选择。噷,如果你实在是不想过了,那就让夫君写一份休书予你。届时,你是远走高飞,还是回沈家,都与我们夫妻无关了!”说罢,白月光拉着张京哲进了房间里,反手带上了门。
张京哲注意到了白月光眼神里奸诈的光。
苦笑一声,低声问道:“你就不怕她真的要我休了她?”
“不会的。”白月光说话的时候,身上散出一抹煞气,在房间里徘徊。“这种从小就读圣贤书的人,不会再让家族蒙羞,更不会让自己‘背信弃义’。”她说话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张京哲知道,此时此刻,那些到处飘来荡去的煞气,阻隔了房间里的声音。“好吧,你厉害。”
白月光捧起张京哲的脚,小心地揉捏。“在家休息几天吧,再不好好养一养,就废了。我去烧水,先泡一泡。”说罢,起身出门。
张京哲听到白月光和沈辞在院子里说话。
“院子不扫,厨房也不收拾,菜圃也不管理……还不侍寝,要你有什么用!”白月光的话说得有些刻薄,摆出了一副嫌弃的嘴脸。“沈家的闺女,嫁到我们张家这种小门小户,真是委屈极了。”
沈辞涨红了脸,想到白月光之前说什么“一家人”,再看此时她尖酸刻薄的样子,感觉简直判若两人。心中委屈,又自责,竟是默然不语。
白月光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进了厨房烧水。
很快,白月光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卧房。小板凳上坐下,细心帮张京哲洗脚。刚才那尖酸刻薄的嘴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柔情似水。“唉,原本以为能从师父那要来双修之法,也好让夫君享受一下。可惜了,竟是骗人的。”
张京哲讪道:“我已经很知足了。”顿了一下,又问道:“那玄纹,是什么?”
白月光道:“玄,即赤黑之色。一般而言,黑灵的法器、傀儡、甚至衣物之上,都会刻有玄纹。”说着,白月光抖了一下身上的黑裙。
张京哲注意到,黑裙的裙摆上,隐隐有奇怪的符号闪烁了一下。“哦,有了它,会怎样?”
白月光微微一笑,说道:“不会怎样,夫君无需担心。”
不会怎样?
那为何你之前在看到玄纹之后反应那么大?
还无需担心?
张京哲心里问候了白月光全家。
“今晚你去沈辞房间里睡。”白月光说道。
张京哲狐疑的看着白月光。
“下午陪我。”
张京哲恍然大悟。
又沉吟了一下,问:“沈辞能乐意?”
“肯定不乐意,但也不会拒绝。”白月光哼笑一声,一副智珠在握的阴险模样。
……
院落里,沈辞站在院子当中,瞅着这破败院落,想着白月光的话,又想起了今日里跟大哥和母亲聊的话题。
母亲说,族中许多人正在变着法子抢占自家的产业。族长跟父亲有怨,肯定不会帮着说话。大哥突然接手那么大的家业,忙得不可开交,许多事情都处理不好,以至于损失了不少钱财。
母亲还说希望自己能好好过日子……
大哥说“幸亏是张京哲”。
关于张京哲是前宰相孙子的传闻,在云城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想要找麻烦的沈氏族人,终究是不敢对钱宰相的孙子动手。
也就是说,若是自己当日是跟旁人“苟且”,并且最终嫁了旁人,丈夫很可能早就被沈氏族人给乱棍打死了。
更何况,张京哲还有一个黑灵正妻。
没有人敢得罪黑灵。
所以,大哥和母亲都认为,只要自己是张家的媳妇儿,不管是沈氏族人,还是那有怨的黑灵,都不敢对自己下手的。
于利如此。
张京哲是被自己连累了,没有拒绝,好心娶了自己,自己竟然还对他十分刻薄,连最基本的妻子的义务都不想履行。
为人妻者,岂能如此?
于情于理……
唉……
沈辞看向院落一角,走过去,拿起扫帚,开始笨拙地打扫院子。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又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辞暗暗叹气,脑海中竟是浮现出了张京哲刚才没穿衣服的丑陋样子。
真是……
太恶心了。
可是……
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就当被猪拱了吧。
也不是没有被拱过。
唉……
以前常听父亲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当时十分的不以为然。
年轻气盛的自己,总觉得只要努力去争取,任何时候都是有选择的。
直到今天,沈辞才深切地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所谓“身不由己”,不只是别无选择,还包括选择了之后不容后悔。
父亲还说过:要心存希望。
是的,只要心存希望,日子总是过得。
忽然间,沈辞鼻子一酸,眼泪汹涌。
她想起了因为自己拿走黑灵玉佩而死于黑灵之手的父亲。
再也听不到父亲的教诲了。
狠狠地抹一把眼泪,沈辞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灵术,将来为父报仇!
麻烦的是,关于那仇家,沈辞并不了解。她只记得当初抓自己的黑灵之中,有一人的绰号叫做“人间恶鬼”,却又从未见过其真容。恐怕纵然面面相觑,亦不能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