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下,杨玄低着头,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翻起了手中的书册。

白沅则坐在一旁,扯过了一块布料,排布好丝线,拈起绣针,开始做起了绣工。

说起来,刺绣这玩意儿,原本是前世为了自己的谋划,不得不曲折心意去学的,没成想,后来给灵运做衣服的时候却用上了。

而了这一世,时隔多年之后将之重新捡起,不仅用来打发时间,更有甚者,还发掘出了凝练剑意的妙用。

当然,今天男人在身旁,她自然是不能泄露了剑术的底子。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够了。

寸许长短的绣花针于大红的锦缎上下翻飞,带着独特的韵律和节奏,条理分明,丝毫不乱,如行云流水一般,充分展示了她那靠着武功所带来的丝毫不弱于世间最顶尖绣娘的手上功底。

和往日不同,今日男人翻书翻得很快,一会儿功夫就翻完了,然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开口。

“若是有一阵法,极为精妙,但主持阵眼之人短时间内实力不足,无法压得住阵脚,偏偏我却想让他们能够尽量提前通晓、演练其中阵势变化,该如何处置?”

“用拆窍散形之法便是了。”

白沅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手上针线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拆窍散形之法?”

大约是没想到白沅回答得这么快,杨玄愣了下,又凝神思考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是《符箓初解》中的那个?”

“是啊,符箓和阵法本就是一脉相通的,都是讲究关窍贯通,气机流畅。若是窍眼承负不够,就把阵眼拆解开,让多人分担。如此一来,阵势便可早些运转起来,这些主持者也可尽早熟悉阵势变化,等到功力高了之后再合练便是。”

这算不得她的首创,事实上,在男人放在她这儿的那堆书册里面就有相应的原理——一点儿也不难,甚至可以说是符箓描绘中最为基础的法门之一——但是运用在阵法中,至少上一世,她在这方面的造诣算是独一份的。

通常而言,无论是阵法,还是符法。都讲究“叠窍合形”,尽可能将各处散乱的关窍、阵眼重新排布,使之重叠、简化,从而使得发动之时,能够用最小的气力,达成最大的效果。

然而,关窍、阵眼乃是符、阵之枢机所在,既然重叠了,那需要承载的力量,自然也要加码。虽然那些精妙的符箓、阵法能够通过种种手法减弱这种承负,但却无法从根本上消除。

前一世她便遇上了这个问题:自个儿的麾下可没有如同六天鬼狱那般的精兵,大多都是些杂牌妖鬼魔修之流,为了能够对抗中土神州那些组成阵法的精锐武者,而不至于被斩瓜切菜一波捅穿,她不得琢磨着将一系列阵法重新拆开,使得那些修为不足的妖鬼魔修能够承担得起——当然,如此一来,也造成了她手下的战阵素来臃肿迟钝,大多数时候只能依靠数量和厚度淹过去,极少打出那种以少胜多的亮眼战绩。

“嗯,这确实也算是一种解决方法,”

男人揉着眉心,认真考虑了好一会儿,便一语道破了其中的不足,“只是若拆得不好,可能会气机不畅,运转不利,而且……也太过繁复臃肿了。”

“世间安得双全法?更何况,本来就只是提前适应而已。”

白沅回答得很是简单——有一得则必有一失,既要又要还要且要,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的好事。

杨玄默然,片刻之后终于缓缓点头。

“说得也是。”

一个困扰了他有些日子的难题得到了化解,杨玄的心情颇为振奋,转过头去,看向白沅。

烛火光中,温婉如水的白衣女子正坐在榻边,埋首安静地专注于手中的针线活。

仿佛寻常人家的小媳妇。

一时间,杨玄只觉得有些恍惚——温婉如水、拈针绣花……什么时候,居然能和这个女人联系在一起了?

“杨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傲慢的娇叱声中,狂暴如同怒涛海啸般的掌力压了过来。

“杨玄,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阴瘆瘆的低语中,犀利无匹的剑芒,已然近在眼前。

狂傲骄矜的天才少女,阴森恶毒的冷血魔女,那个在怀中咳血颤抖,却不发一声的孤傲女子,还有……眼前这个温婉安静的贤惠少妇。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又或者……她,真的是打算赎罪?用这种方式?

“唔……总算有点儿样子了。”

就在这时,女人手中打了个结,然后正在缝制的那块布片拎起来,对着灯光仔细端详。

杨玄的目光同样被吸引了过去。

那依稀是一件小小肚兜的形状,上面用丝线描了轮廓,打了一个图案的底子。

呃……肚兜?

杨玄下意识地张口:“你这是……”

白沅一脸的得意:“给大少爷绣的肚兜,怎么样,老爷觉得可还合适?”

“……”

即便是以杨玄的深沉,这一刻,胸口也不禁一窒,好半晌没有吭声,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看向白沅,直看得白沅有些莫名其妙。

“难得秦姐姐费心,给换了院子,还拨了身边得力的过来使唤,怎么着也得给个回礼才是。只是手上没什么合适的,妾就想着,干脆给大少爷绣个肚兜。老爷你看如何?”

白沅想了想,干脆细细地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又摆出了一副虚心听取意见的样子。

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换来的却是一句有些沉闷的答非所问。

“叫灵武。”

“嗯?哦,灵武少——”

白沅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又吃了一记警告的目光。

她很乖觉地闭上了嘴。

这厮……貌似有点不对?

白沅脑子正转动着,却听男人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以后别叫我老爷,听着不习惯。”

三年都叫下来了,每日里听着,也没见你不习惯过。

白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然而……他现在是宗师,自然有着任性的资格。

“那……该如何称呼老——嗯。”

“随便,也可以学着晚照或者樱儿她们,都可以。”

男人的回答相当的无赖。

“那,夫——君?”

想了想,白沅故意捏着嗓子,声调上扬,用那种极为娇媚还带着点儿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

带着点儿调戏、挑衅,更多的还是试探。

换来的却是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肯在外面这么叫,我也不反对。”

“呃……”

白沅讨了个没趣,闭上了嘴。却不防,男人又瞥了过来。

“不过,在房里听还挺不错的,要不,你再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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