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门的厨房一向不错。

尤其是杨玄过来的时候。

白沅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叹——看人下菜,着实是世间通行的道理,即便是天河府中掌勺的厨子也不能免俗。

和前世的冷漠以对不同,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世的自己足够乖顺,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这一世的这个男人,在这边的时间长了不少。

偶尔也会一起共进晚餐——每每这时候,饭菜就会格外的丰盛。

就譬如今天晚上。

即便称不上是老饕,但白沅还是吃得颇为香甜。

毕竟,昨晚上的大宴虽然也算不错,但终究时间有些久,那些菜都是冷了热热了冷的,味道走了不少,后来又陷入了拼酒的行列,后半程几乎没怎么吃到。

而今儿中午为了不打扰钱樱的机缘,她同样也是草草对付过去。

故而晚间这顿,自然不能放过了。

所谓食色,性也。

吃着这等难得的山珍河鲜,睡着世间最年轻的宗师——自己这算不算是已经达成了儒门圣人指定的某种成就了?

白沅厚脸皮地想着,抬头瞧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杨玄。

这位当世间最年轻的宗师强者并没有如她一般对于这等美食大快朵颐,而是捧着个酒杯,自斟自饮,慢悠悠地喝着,偶尔才会动一下筷子。

一副山中高人的作派,完全与年龄不相符。

总觉得这厮比前世的时候深沉不少。

白沅有时候会有这样的错觉——不过前世的这段时间,她被禁足在院中,一心苦修,以期恢复功力,等闲两三个月见不到这个男人一次,或许记错了也说不定。

“怎么了?”

大约是发觉了白沅的目光,杨玄放下了酒杯,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

“呃……”

白沅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你这厮装得着实极有风范吧——脑子转了片刻,总算想到了说辞:“今日这菜不错,老爷怎么不吃?”

“下午和胡叔、晚照一起讨论帮中事务,已经吃了一些点心。”

杨玄淡淡地说道。

“哦。”

本来就只是搪塞,白沅自然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只低下头,继续夹了一筷子鲜鱼。

然后就听男人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难得这么丰盛,你也喜欢,还是留着给你多吃点,好多养养肉,省得待会儿抱着硌手。”

“……”

白沅夹着鲜鱼的筷子,就不免僵在了半空。

怎么,自己很瘦吗?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家胸口——虽然有着外衫的遮掩,然而还是隐隐能够看出,分量十足,比起已经生育的秦晚照来还要大上一圈。

又或者,是在嘲讽自己胖?

不,更加值得注意的是,这厮怎么忽然尺度这么大了?

莫非,是昨晚上自己主动的反应,让他产生了某种想法?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不会真想着要自己给生个娃吧?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转着,白沅将筷子上的鱼肉送入口中,狠狠地嚼了两下,牙齿直接将里面的细碎鱼刺磨碎,直接一口吞下了肚去——仿佛这个就是杨玄本人。

然后抬起头,恰好和男人的视线对上,看见了男人唇角上带着的几分意味不明的微笑。

不知怎的,白沅忽然心中一虚,正要移开目光,忽然,就听男人又开了口。

“说起来,你今日的那个评价不错。”

“什么?”

白沅有些不明所以。

“我能合剑,剑难合我——这个评价,着实相当的犀利。一言就道破了为夫剑道的真意。”

啧……还真会给自己贴金——你那个,也能算剑道?

白沅暗地里吐槽着。

前前后后和这个男人对战过不知道多少次,她自是清楚他所谓的剑道是个什么模样:无论什么精妙的剑意,到了这厮的手中都得废掉,和做成一个铁锤扔出去砸人没什么两样。

偏偏,这厮还强得可怕,强得……完全不讲道理,比那帮天天淬炼纯化自家剑意的剑修都强得多。

只能说,老天爷有时候是真的不怎么开眼。

“所以,为夫觉得,你的剑道应该也不会差。”

“……”

有那么一个刹那,白沅几乎觉得自家的心跳漏了一拍——莫非,这厮看出了什么?

曾经登临过那个境界,论起剑下斩过的宗师,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也曾与这个男人交手过无数次,白沅自是清楚,如今的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自己今日刚刚突破,尚未来得及收敛气息,就被他撞了个正着。若是说被他看出一点端倪来……似乎,也不足为奇。

好吧,看出来就看出来吧。

白沅心思转了两个圈,忽然想起如今自家的情况,又定了下来,顺带着安慰自己:就算看出来也没什么,自己反正已经改换了根基,就算用出来,也能说是自家琢磨的,或者正道别传,也没人能说什么。

“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略懂一二吗?”

男人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带着一抹仿佛有些嘲弄的微笑,“那下次有空的时候,演示给为夫看看?”

“……好。”

一时间,白沅却觉得,自己口中的食物,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可口了。

值得庆幸的是,接下来杨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品酒,偶尔吃点儿饭菜,和白沅聊一聊关于钱樱突破后可能会面临的问题,还有应对的策略。

总而言之,这顿晚膳的后半程吃得还算不错。

酒足(杨玄)饭饱(白沅)之后,碧烟领人过来收拾桌子,杨玄和白沅则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上回丢你这儿的那本《阵道全解》可拿来了?”

刚刚进了屋中,杨玄视线四下一扫,忽然问道。

“呃……拿过来了,在箱笼里,老爷稍等。”

前世情况如何,她并不清楚,到了这一世,白沅发觉了男人一个相当不错的习惯:喜欢读书。

每次和她一起吃过晚饭,就寝之前的这段时间,男人常常都会挑灯夜读。

他读的书很杂,不仅仅是武人们常读的武道秘籍,兵书战策,外域杂记、阵法符箓,乃至于演算天机之法,都在涉猎范围之内,偶尔时候还会与她一起探讨其中的内容。

第二天走的时候往往也不带走,就把书册给丢在她这儿。

她有时候也会看看打发时间。

不过她看得很快——倒不是因为内容浅显,恰恰相反,这些书册的内容其实颇为精深玄妙,很多是世间难寻的孤品,大多数内容的最初版本甚至能够追溯到如同西域、鬼狱那般的异域他乡。只是上面的东西大多她前世都曾经在后来见识、甚至琢磨钻研过,剩下的少数她则不那么感兴趣,因此多半草草地翻过一遍,然后便放进了箱笼里。

白沅暗自庆幸,自己总算记得这茬,今儿上午让人给一起带来了金竹院。此时男人提起,她便直接去箱笼里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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