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过多久,秦晚照身边的丫鬟紫鹃过来帮着几人添茶,众人便停止了对钱樱的批判。

话题转了个圈,又回到了白沅的身上。

“秦姐姐,你今儿怎么想到去请沅妹妹来的?”

殷霜喝了口茶,有些好奇地看向秦晚照。

秦晚照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淡了下去。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去:“紫鹊,你趟去沅夫人之前的院子里,让鸳鸯回来吧——对了,给她煮上一碗姜汤,防止别着了凉,让她回屋子去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

“是。”

紫鹊的面上看着有些黯然,但还是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花厅中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钱樱、柳清月以及殷霜三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秦晚照。

秦晚照低低地叹了口气。

“鸳鸯年纪也不小了,明日我会让人问问她有没有心上人,若是没有的话,你们也帮我留心些,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少年郎。”

“她终究跟了我这么久,怎么着都得有个好归宿才是。”

“……”

三人没有接话,但是目光却同时一凝。

“秦姐姐——”

钱樱有些犹豫着开口。

“这三年,你们有谁去过沅儿妹妹住处那边的?”

秦晚照幽幽地问道。

“这……”

几女愣了下,彼此面面相觑,最终却没有一个开口的。

“都没去过,对吧?”

秦晚照的嘴角泛起一抹无奈地苦笑,“我也没去过。沅妹妹自从入门之后一向很安静,整日里闭门不出。所以我最开始留心了几个月,也就慢慢懈怠了,后来怀了灵武,更是没有了时间,一直都是就让鸳鸯帮忙看着。哪怕是今儿,若是没有夫君提醒,我也不会去的。”

她低低地叹息着。

屋子之中,四名女子各自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其实,她们都是聪明人,自是清楚,自家对于白沅所怀有的那种极为复杂、纠结的心态——今日酒席间表现出来的对白沅的态度,便是受这般复杂情绪的影响而生。

一介女子之身,却天资卓绝,自及笄之年起便力压白家上下各位宿老元勋,开始统领这个原本只是盘踞于阳关一地的陇右世家。简拔人才、苦心经营,使其于短短数年之间迅速崛起,横行于西北之地,成为陇右霸主,压得诸多世家门派喘不过气来。

一身武艺更是进展极速,不过双十年纪,已然打遍西北十州全无敌手,踏破多重玄关,离着先天之境不过半步之遥。

如此惊才绝艳、璀璨夺目的女子,整个西北之地,数百年来都未曾有过。便是她们,也要为之心折。

可惜的是,她们是敌人。

自从踏出江湖以来,她们无一日不生活在白沅的阴影之下。

那实在是一段极为难熬的黑暗岁月。

不断地与白沅交过手,不断地品尝那一场场失败,然后逃亡,知道彼时的她那让人绝望的强悍绝伦,犀利果决的雷霆手段,苍鹰搏兔亦用全力的小心谨慎,也一直承受着与她为敌后的沉重压力。

或许在外人看来,最后那场战斗,天河门乃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白家。然而,唯有她们这些直面白沅兵锋,承受那般狂风暴雨一般攻击的亲历者方才知晓,整场战斗,从布局阶段开始,她们大半时候都被对方压着,可以说是赢得极为惊险。

依照着事后白家俘虏所供述的布置推断,若非她们的夫君杨玄借助压力临阵一举突破,成就先天,而白沅为了应对,不得已之下试图强行破关,却不慎走火入魔功力尽失,以至于最终战力失衡,她们取胜的机会顶了天不过三成;甚至,就算取胜,也只会是一场惨胜,多半还会被别家做了渔翁,给白家留下喘息之机。

所以,彼此之间若说有恨,那段时光里,确实称得上是切齿痛恨。

可与之相对的,另一方面,有此珠玉在前,在潜意识中,这几位骄傲的女子,自觉或不自觉地,其实一直以来,都在将这位生死大敌作为自己内心的标杆,以及追赶的目标。

而最终,这一切,都随着那场战争结束,白沅战败被俘,嫁入杨府而烟消云散。

曾经的生死仇敌,如今却共事一夫,心中钦佩之余又暗自较着劲,如此复杂的情绪之下,潜意识里本能地就会避开。

加上如今天河门诸事繁杂,自身还要勇猛精进,以期追上自家夫君的脚步,几位女子平日里修行都来不及,自是不会主动去白沅那边走动,免得凭添尴尬——但由此一来,表现在外人眼中的,就是对那一处的冷漠与无视。

“刚刚我去沅儿妹妹院子的时候,连口热茶都没能喝上。”

秦晚照垂着眼帘,低低地说着,“放眼望去,满园乱藤杂草丛生,枯枝败叶遍地,连灯笼都只亮了一盏。”

“侍女丫鬟都跑没影了,没有热饭,也没有热水。甚至,若是我没过去的话,沅儿妹妹她今儿晚上大约是要靠馕饼和清水充饥。”

“请她过来,只是无奈之下的弥补之策罢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的沅妹妹心胸宽广,并没有计较。”

“怎么会——”

其余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震惊之色。

“她可从来没有说过——”

殷霜下意识地开口,可随即,便闭上了嘴。

柳清月冷冷地道:“你们之前,又何曾听她说起过什么?”

“是啊,虽然性子变了,但骨子里的那般骄傲还在,又怎么可能会为这般的事情开口?”

秦晚照低头,嘴角带着几分苦涩,“这事情,是我的过错,是我疏忽了。”

“我也是刚刚才记起来的,鸳鸯家有一个兄弟,在和白家的战争中阵亡了。所以她记恨沅妹妹,故意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其实本是情理之中。”

几人同时默然。

她们几人,虽然都曾经与白沅殊死拼杀,吃过很多苦头,受过各种伤,乃至于不止一次的命悬一线,险死还生;但还真没有关系亲近的至交亲朋死在白沅的手上。

所以如今走了出来,再回首过去那些逼着她们成长的危险经历,反而更容易释然。

但鸳鸯这样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事情终究是在我手上发生,过些时日,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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