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前,远在千里之外。

中土神洲,乾元剑宗,千峰叠障、山峦雄踞。

清晨,霞光四溢,数百座宫殿礼堂坐落于云雾缭绕的群山之间,白鹭与群鹤飞起,一道道惊鸿般的剑气穿行其中,为这宁静山间平添几抹不凡之色。

有一道青符随风北游,不知道跨越了多少千里的路途,终于到达了此处。

守山的弟子长老们,见到了这张飘荡而来的青符,也微微颔首,表达对那青符主人的敬意。

青符,全名神游青符,为当世极为稀有的一种法宝,能寄托以修士的一缕元神,助其横空万里、神游太虚。

因为剑宗上下,能有资格拥有那青符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和他们看中的弟子了。

那张青符落在后山某处不起眼的山脚下,那里并无牌坊,只有一条羊肠小径,夹道生长着浓密茂盛的野草、灌丛,像是多年没有进行过打扫了。

青符飞到了这里,悄然消解,缓缓显露出了一个高大的俊秀男子。

若是秦孤月在这里,定然会认出那一张熟悉的脸——没错,此人正是与秦孤月有着几次接触的李横秋,作为剑宗太上长老的关门弟子,他自然有着这么一张神游青符,也能借此在短短几天时间,便让一缕元神魂返宗门。

但还是那么说,他的这张脸清秀端正的脸庞,与秦孤月在地宫里见到的、浅月身旁的那个男主,实在是太像了。

或许他们本就是一个人,秦孤月与浅月,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路要自己走了,李横秋虽然是托符所塑的魂体,但五感具在,自然要对抗这杂草丛生的曲折小径。

徒步上山,也是他对自己师傅的一丝敬意。

虽然他正酝酿在心中的事,并不能为人所知就是了。

一路行走,晨间的微露打湿了李横秋的衣角,但他视若无物,只是用剑或手别开路上阻道的植物,就这么沉默地向山上走去。

这并不是一座很高的山,路途也并不艰险,只是李横秋走得很慢、很慢,好像这一路上要花费他许多的精力,令他心动神疲。

是的,他在思考一些事情,例如接下来该怎么说服他的师傅,也就是剑宗的太上长老,调动剑宗某几位长老与他一同,前去围剿魔教。

他得思考许久,但太上长老的居所,已经到了。

这是一间盖在半山腰上的茅草屋,没有多余的金银彩漆、雕梁画栋做修饰,只是这么简单地放在那里,与屋后的菜园连为一线,清新脱俗。

李横秋绕过了那一间小小的茅草屋,顺手将前院石台上那些狼藉的杯盏都给收拾干净,就径直地走近了屋后的菜畦之旁。

那里有一位老人,正扶着锄头,看着那些种在土里的萝卜青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横秋见了他,便立即走了上去,途中自然是绕开了那些蔬菜,踩在了狭小的田埂之上。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弟子李横秋,见过师尊。”

那老人仿佛才刚刚听见了他的话,抬起了头来,露出了一张清癯的脸,道:

“哦,横秋,你回来了?”他睁着清明的双眼,将锄头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了田埂之上,“是用我给你的青符?”

“是的,师尊,”李横秋站在田埂上,也是站在太上长老的身旁,道:“云浮山离宗门实在是太过遥远,以弟子那般微末修为,根本赶不回来。”

“等会再说那些事情吧,既然你如此神色,想必事情还没到了火烧眉毛的那种地步,”太上长老望了一圈自身所处的菜畦,很是满意道:“你觉得,今年的收成会如何?”

李横秋知道自家师尊的性子,索性顺着他来,也同样环顾四周,道:

“师尊好兴致,修道之余,也不忘修身养性,这些蔬菜瓜果如此繁茂,也让我颇为羡慕。”

“哦?你羡慕何?”

太上长老将自己头上那顶草帽摘下,轻轻地给自己扇着风,动作娴熟的好像已经重复过了千万遍。

“若是你也想当一回蔬菜,自己刨个坑,我给你淋些农家肥好不好?”

李横秋笑了笑,他自小在宗门里长大,做的都是些最低微的活计,自然听得懂自己师傅的笑话。

所以他道:“我只是羡慕它们,成天有人照顾,不用担心风吹雨打,也不用整个五洲天下飞来飞去地忙活呢。”

“你这小子,还真是滑头,”太上长老笑骂道,一边从身上不知何处取出了一样物件,递向了李横秋,道:“好了好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个我用不上,你且就拿去吧。”

李横秋浅浅地看了一眼,那是一件如挂饰般的木制小剑,只有他的两根手指长,却细如枝条,就像是有人随手从路边的桃树上折下的一条树枝。

但李横秋知道这东西的分量,如受厚礼地接过,恭恭敬敬道:“如此大礼,弟子谢过师尊。”

没有推脱,因为他很需要一件趁手的法宝,否则他该如何处理魔教内部那些棘手的魔族修士?

当然,这毕竟是乾元剑宗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再不拿点,以后就没机会了。

毕竟,按照他的计划,离脱离剑宗的那一天,也不久了。

“好了,既然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拿的礼也拿走了,就说说吧,是什么让你心急火燎地,用上神游青符也要赶回来?”

“师傅,弟子前些日子接了宗门任务,到云浮山附近调查有关于魔教的事务,”李横秋立即拱手道:“果不其然,这一调查,还知道发现了有关于魔教的一些蛛丝马迹。”

“哦,魔教?”太上长老一听到这话,眼里泛起一丝回忆之色,好似有许许多多的过往在他的眼中闪过,最终却只化为淡淡的一句话,道:“说说看吧,你发现了什么?”

“弟子接到线人汇报,在云浮山附近,发现了大量有关于魔教的活动,弟子经过一番搜索与整理,发现最近的这几年,魔教的活动也或多或少地围绕着云浮山附近。”

李横秋道,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叠好的手帕,将它缓缓展开。

那细绢手帕的中央,正躺着一根白如云彩的发丝。

“再加上,有同门获取到了此物,经过宗门内医修的一番检测,虽然分析不出具体的血脉,但大概确认到了里面蕴含着一丝魔气,云浮山附近,确有魔教的大规模活动。”

“不错,有点意思,”太上长老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你是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要回宗门搬救兵咯?”

“师尊,并非如此简单,”李横秋沉声道:“我带着其他峰的两个弟子,先一同去那附近,想要探了探那魔教的虚实。”

“然后,你们和魔教的人起了冲突,并交了手?”太上长老的猜测很准确,“我猜,你没说给他们。”

“确实如此,师尊料事如神,弟子佩服,”面对这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师父,李横秋的心中也是有着几分忌惮的,毕竟他要做的和已经做出的事情,足以让自家宗门蒙羞,“尽管我并未全力出手,但对方也并非是我的对手,只是......我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混沌’。”

“什么?混沌!”太上长老一下子彻底坐不住了,一下子就站起了身来,几乎是怒目圆睁地、对着李横秋质问道:“你确信,是‘混沌’,而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弟子确信,那东西与古书上描述的‘混沌’别无二致,漆黑、细长,下腹生有密集的口器,”李横秋回忆道:“我记得那一日,对方当着我的面,将‘混沌’吞服而下。”

“单只的混沌,伤不得早有防备的修士,”太上长老切声道:“但若是混沌结成群、排成队,那便是一场无可挽回的危机!对了,你说,魔教中人当着你的面吞服下了一只混沌?”

“没错,这是弟子亲眼所见,”李横秋道:“对方在将混沌吞服而下后,很快便扭曲得不成人样,实力也得到了许多提升。”

然而,也并非是他的对手。

“哎,混沌,混沌,没想到时隔多年,那种上古邪物还能被那群该死的东西给找了出来,真是丧尽天良啊!”

太上长老好一番感慨,随后又道:

“混沌这东西,不会,也不能离群太远,否则就会丧失活力。既然如此,那魔教的老巢多半就在那云浮山附近,横秋,你的谨慎没有打草惊蛇,很好,接下来我会给你写一份亲笔手书,你将他带给宗主,他会同意你的一切安排的。”

太上长老拍了拍李横秋的肩膀,认真道:“记住,我将此事托付给你,是对你的信任,莫要辜负了我,也莫要辜负了宗门对你的悉心栽培!”

李横秋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些什么,随后领了太上长老的手书,就直奔宗主住所而去了。

太上长老站在那打理良好、生长繁茂的菜畦里,望着李横秋离去的背影,不禁悠悠感叹道:

“横秋,我的好徒儿,你要做的、已经做的那些事,我这个当师父的,莫非还不清楚么?”

他轻轻向前迈出一步,下一刻,他就已经站在了乾元剑宗群山的最高峰了。

“魔教啊魔教,既然你们都已经将混沌给拿了出来,那身怀天族血脉的人,也已经被你们给找到了吧?”

他这一声叹息,不为别的,只是感叹于,这好不容易平静了数十年的五洲天下,如今怕不是又要乱起来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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