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生,真是糟糕透了啊。
自那根银针刺入她的身体后,秦孤月只觉得像是有一条鱼儿游入了自己的四经五脉之中,为自己受损的经脉做着些修补的工作。
只是,秦孤月的体验非常不好。
一个极其细小的东西在你的体内穿行,虽然无痛,但极其发痒,因为自身的道途缘故,身为体修的秦孤月甚至能感受到那根银针在自己体内的每一个动作。
很膈应,就像是你刚刚在厨房的碗柜里发现了一只蟑螂,刚刚要动手却被它溜掉——那么接下来,你就会一直知道着它的存在,但却不知道它下一步将会出现在哪里。
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反正秦孤月是害怕极了,但身体却不敢乱动,生怕那根在自己体内游走的银针出了什么岔子,给自己的心肝脾胃肾捅个窟窿出来。
“你不用为此感到担忧,”浅月看着她因为害怕而感到颤抖,同时又畏手畏脚的模样,不禁感到好笑,“娘娘的医术举世无双,她既然把这根银针交给了我,那就肯定作足了万全的准备。”
浅月看着秦孤月那缩起来的小脑袋,调侃道:“你若是害怕的不得了,咱们不治就好了。”
“这可不行,我必须要治好来。”
秦孤月一听这话,十分缓慢地抬起了头来,因为那一根银针已经游戈到了她的脖颈处,让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怎么咳也咳不出来。
“没了经脉,我怎么修炼?就是这修补的方法,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了些......你干脆把我打晕过去算了,这样也省事。”
“我倒是想直接那么做,但我先前说过,这里是你的识海心境,有着极大的特殊性,在这里修补你的元神,你外界的身体也能受益。”
“这题我会,向量投影嘛,”秦孤月道:“就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你能感觉到银针在你体内的游动,不就正说明你的经脉正在逐渐修复?”浅月对着秦孤月解释道:“常人的筋骨断裂,即使接上,也未必有原先的好,可娘娘是什么层次的修士?她若是出手,定然让你洗经伐髓、脱胎换骨。”
“真有那么神奇,那大乾岂不是大内高手满街跑?”秦孤月窒住了呼吸,因为她感受到那根银针已经游动到了她的前胸,“那么,代价呢?”
“代价么?这些东西,你还是亲自去问问娘娘吧,”浅月道,一边并起二指,点在了秦孤月的胸口,“我们在决定了要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再也没想过退后了。”
“听起来像是什么决战前的立旗发言,”秦孤月吐槽了一句,片刻后又问道:“对了,那天我第一次去献祭的时候,在我耳畔出现的那道声音,就是你吗?”
“那一日?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那确实是我,”浅月道:“这处地宫并非是天然生成,而是魔族人借用某种秘法,将原本在北苍雪洲的某一处地宫搬到了这里,事实上,这一处地宫的历史,可要久远得多。”
秦孤月虽然对魔族的那些事很感兴趣,但她毕竟不是来听历史课的,比起这个,她还是更关心其他的事情。
比如——
“所以,你就一直呆在我的识海里,和你的男人一起?”秦孤月满脸惊恐地问道:“在这里做那些酱酱酿酿、没羞没燥的事情?”
浅月听此,用手指关节重重地敲在了秦孤月的脑袋上,又羞又怒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成天到晚的都在想什么呢?”
“哎哟!”秦孤月痛呼一声,想要抱着头,却碍于体内游动的银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我又没说你什么,你打我做甚?”
“还没说什么呢?”浅月嗤笑道:“女人的黄谣张口就来,你前世究竟是大学生,还是街边的一条小混混?”
秦孤月这回不愿开口说话了,不是她想不出台词来,也不是她前世真是小混混,只是这般批评,她也不愿接受。
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个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人罢了。
浅月倒没关心她的忽然沉默,只是淡淡道:“如若你还想要比以往更强,就给我专心修炼,少花心思在那些吃喝玩乐的事情上了”
“专心修炼,专心修炼,哪个求上进的人做不到?秦孤月问道:“可若是,再发生了今日这类事情,我又该如何做呢?你总不能次次出来救场吧?”
“你以为我是什么随身老爷爷吗?还要手把手地帮你来修炼?我虽然寄托在你的识海里,但却不能随意出现,尤其是对外界进行干涉,”浅月道:“不过,今日的事情,倒未必能怪得上你。”
“别说未必了,甩手掌柜,魔教全责!”秦孤月气鼓鼓道:“扔给我一本绝世神功,也不告诉我该如何修炼,就抛下了两句小心点练,玩完就不管我了!”
“你这丫头,谁能想到,你体内的神血会与那功法产生如此反应?”浅月调侃道:“你知道你这一身血脉,对于魔教的人来说,是什么么?”
浅月笑了笑,道:“你可是他们的心头肉,我敢说,就算现在剑宗学宫还有朝廷的人全都堵在门口,乌卡托也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你跑。”
“凭什么?”秦孤月疑惑道:“莫非他们都是萝莉控?”
“当然不是啊,魔族人一向喜好那种......嗯,膀大腰圆的女人,毕竟只有身体好的人才能在那残酷的北洲生存下去。”
“哦,这我在营销号里听到过,游牧民族嘛,自然原因嘛,审美不同嘛。”
秦孤月思索了一阵,又道:
“那么,我究竟凭什么当这个魔教圣女?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知道我身怀这种奇特的血脉的,可无利不起早,我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利益呢?”
“利益么?我想想,”浅月沉吟了片刻,看了看秦孤月,最终还是选择道:“你对魔教的‘混沌’,有多少了解?”
“混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孤月一听见这名字就犯怯,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小侍女被混沌吞没的画面,然后又是小高将混沌吞入腹中,然后浑身长满了触手的小高。
最后,又多加了一个尚未发生的,荷莲。
她也会变成那个模样么?秦孤月不知道,但她不希望。
“当然有关系啊,它们可都是神血的产物,来自于你体内的精血,”浅月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道:“也就是说,它们每一只的出生,都与你脱不开干系。”
浅月的这一番话,犹如给秦孤月来了一个当头棒喝,一时令她分不清此世的东南西北。
“用你的话来说,敌我同源,真是老套的设定啊,”浅月笑道:“从好端端的人类,一下子就变成了虫族女王,这滋味,好受不?”
“我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秦孤月伸出手,展开手掌,看着自己那白嫩的藕臂,话语间满是不可置信,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跟那种恶心的东西扯上关系?”
“那你之前能想到,如今会有穿越之事么?”浅月道:“世事无常,这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上地下的神魔之事,又怎能是你我能分辨得清?”
迷迷茫茫,暧昧不清,浅月似乎一直是这么说话,似乎想在那一片迷雾之中向着秦孤月传达着更多的信息。
“是非功业,做了再说,”秦孤月道:“你总是把天命、定数什么的挂在嘴边,又谈何去赢那天?”
浅月一愣,似乎是没想到秦孤月能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倒是有些猝不及防,还是道:
“正是因为我们受锢于天命,所以才需要你来破局啊,”浅月伸出了手,轻轻地牵起了秦孤月,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腕上,“会有些疼,忍着点。”
随后浅月在秦孤月的手腕上轻轻一按,那枚银针便如雨后春笋般从秦孤月的手腕“破土而出”,那一瞬间力量牵扯到了她全身上下的经脉,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啊啊啊啊啊!”秦孤月只能无力地呐喊着,而浅月牢牢地钳住了她的手腕,令她无法挣脱。
这一阵的痛苦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当秦孤月终于将这样的煎熬战胜时,她却看到了远处的天际正在逐渐崩塌。
崩解、消散,显露出那一片无垠的黑暗。
“啊,时间不多了,看来,我们今天也只能聊到这里了,”浅月看了一眼那逐渐崩解的天际,转过身对着秦孤月接着道:“我们都算好了,就在明天的祭祀上,那是你逃离魔教的最好机会,切记,你的小命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秦孤月最后看了一眼浅月,似乎是想要将她的面容牢牢地记在脑海之中,但浅月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只是朝着她淡淡地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整个世界在一瞬间崩塌,天际碎裂、海水枯竭,秦孤月只觉得自己似乎被黑暗中的什么东西给注视着,只等她一松懈,便要将她吞吃入腹。
那东西与她一样,也有着红色的眼眸,只是更有着千只、百对。
秦孤月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冷汗流遍了她的全身,将她的衣襟打湿,整个人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咳咳......刚刚那是,怎么了?”秦孤月捂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特别的不舒服,好似被什么铁锤棒子轮流敲打过,再被压进磨轮里,被狠狠地压上了两轮。
秦孤月转视周身,却见一旁空空荡荡,并无其他任何一人,只有一本摊开的书,正随意地躺在了她的身侧。
就好像是看过的睡前读物一般。
秦孤月伸出手,将那本书拿起,翻过来一看,却见封皮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几个大字——《紫清引灵诀》。
那些不好的回忆一下子通通涌入了秦孤月的脑海,经脉、走火入魔;浅月、天神博弈......
许多蜂拥而至的细节险些将秦孤月的意识给再次摧毁,她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手中那本“害人不浅”的功法丢出,却见一抹寒光从书里被甩出,飞向了别处。
除了秦孤月的呼吸声以外,室内安静得可怕,那东西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回响。
“落针可闻”这一词,几乎是实打实的描述。
秦孤月走了过去,也不顾地上的脏污,就将那东西捡起。
她看向了掌中,原来那是一根染了血的银针,浑身污浊,却在地上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