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前。
周遭是无边的棋盘,蓝色和白色的棋盘,那是云和海的颜色,是大理石和水。
别无选择,他继续向前走着,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在迈了几步远后,他突然跪倒在地上,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一股酸涩感从喉咙中不知什么地方升了起来,直冲向天灵盖。
就在这一片明亮中,他跪了许久才站了起来。这时他远远看见地平线上站了个人,一袭白衣,看起来和他很像,正挥着手召唤他。
他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几乎不可抑制的狂喜让他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嘿,当心,别掉水里了!”那人大声喊道。
当失云走近了瞧,顿时就认出了此人。
“哥,你怎么在这里?”
“哎,你小声点,这地儿空旷,声音大了有些膈应。”
失云连忙压低了声音。
“说来话长,你先跟我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再和你掰扯。”
他们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还有多久啊...”走在前面的哥哥听到后,眯起眼睛看向地平线的方向。“快了,再走一会儿就到。”
又走了几千步,他们终于看到一个巨大的立方柱扎水中。原本的棋盘在这里发生了畸变,中间立方柱所在的水池变得巨大无比,宛如一片海,一眼望不到头。
“好了,我们可以歇会了。”
“这是哪里?”失云有些迷惑。两人席地而坐。
“前面的建筑是海心城堡,是公理环线的中轴。你知道公理环线吧?”
失云点点头。
“很多年以前在大学时,我参加了一个研究超自然的社团...算了,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天好像要暗了。”
在一片昏暗中,他站在一排积满灰尘的书架前,正在填一份个人资料。书架上面陈列着各种老旧的书籍,有些甚至有一个世纪的历史。在填完最后一行后,他盖上笔,把纸递给一直站在旁边的女学生。“有纪姐,这样可以了吧?我真搞不明白,你们真的是棋社吗?怎么要写这么多问卷?”
“嗯,确实不是,我们实际上是哲学社。”
“喂喂,你拉我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哲学社也没必要这么麻烦吧。”
“哦,这个么,实际上我们也不是一般的哲学社团,我们主要研究本体论。”旁边一个坐在椅子上,戴着眼镜的男生说道。
“这又有什么特别的?”
”准确说,我们是想回答一个问题:什么是最真实的东西?在99年前后我们的世界各地都有灵异事件的目击报告,它们中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编造的?历史上的一些神迹,又有多少是真实的?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有了一些史无前例的发现。”
他转过头,盯着面前这人,良久才开口:“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你想想自己现在在哪。”
“不是在四楼图书馆?不然我今天是怎么找到你们...不对!图书馆根本没有四楼!”
那人微微一笑,走上前,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一本厚一些,一本则略薄。
眼镜男随即问道:“这两本书,哪一本包含更多的信息?”
“不知道。”
“很对。”眼镜男把书摊开在桌面上,他才看出来它们是同一本书,只不过一本字要小一些。“如果这两本书是一样厚的话,你觉得那一部更像完整版?”
他指了指薄的那本书。
“对。我们一般倾向于认为完整版有更多的内容。但它们实际上都囊括了无限的信息。”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径直走向门外,在橘色的夕阳下,一个巨大的像排气扇样东西横贯了走廊,一些巨大的石块剥落下来,在扭曲的空气中沉沉浮浮,有几个模糊的黑影在走廊的另一边,看起来像他认识的几个同学。
“别看他们,他们是虚假的。”背后的声音说道。
万象尽皆扭曲,在越来越浓的火红色中,他离自己的过去越来来越远,落日正不断膨胀着,像呈现巨人观的死尸。
“你在和谁说话呢?”
“什么?”失云从故事中回过神来,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少年。
“你刚刚一直站在这个地方自言自语。”
“我没有..”失云环顾四周,想看看哥哥去了哪里,却一下子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上,跌倒在地。
“你精神好像不太正常,所以我把你先关起来冷静一下。”周围的屏障慢慢化为实体,四面镜子将失云整个围了起来。他看向镜中,里面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别人。
“真是混乱的记忆..看样子我得帮你删去一些。”
“等一等,这样我会不会跌落到原来的地方。”
“噢,这你不用担心,我知道你被注入了很多数据,但这些记忆只是副作用罢了。”
大脑一阵剧痛,失云感觉自己的脑浆似乎在流失。“我会保留你最开始的记忆。唉,洛海分部的神经病看问题和你不一样,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们有一部分责任。不过不要害怕,他们没有恶意。”
渐渐地,失云的头脑清晰了起来,是的,他本来的名字是失云。
一个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的老人,直到临死之时,最初的人格才苏醒。哥哥、爸爸和爷爷,他们从没存在过,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扮演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和自己的爷爷,这些的生活持续了六十多年,在旁人看来,他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在合适的年龄扮演了合适的角色。
屏障消失了。失云望向站在旁边的少年。他有着天蓝色的眼瞳,戴着灰色的鸭舌帽,身上是一件纯色的夹克和休闲裤,似乎还是个学生。他会是骗子吗?失云不知道,他带着十来岁的心灵死去,又在这样一副身躯中醒来。眼前之人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而失云只能任由他摆布自己的记忆。
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在来到这里许久后,他总算抓住了一丝坚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