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医看着自己桌上那提亚菈留下的字条,一只手按在了额头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昨晚居然忘锁门了,真是太……
赶往领主家的路上,疫医的眉头轻皱,但最后伴随着无奈地摇头,也缓缓舒展:反正今天本来也该去聊聊下一步的计划。
提亚菈也不小了,或许,就这样说……也可以吧。
轻车熟路地翻墙进了领主家的花园,果然提亚菈就在那里,领主也在。
看着他把手在嘴边抚来抚去,嘴巴张张合合,开开闭闭,就是不知道如何在此刻的提亚菈面前称呼自己,疫医干脆做了个“停住”的手势,示意他不用称呼自己。
「你亲口说过,你不是……姐姐,只是长得像;
你又说过,你不是疫医,而是所谓“助手”;」提亚菈一只手手微攥,轻轻颤抖,另一只手狠狠指向被摆在桌子上的乌鸦头套,音量提高了几分:「可你这个头套上的鸟喙,却能把人的声音变成男声一样粗!」
疫医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她孔雀石色的眸子异常平静,就像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一般。
「这圈鲜花编成的头环,是我当初送给姐姐的——姐姐当初开玩笑地说,她会制成标本收藏起来,」提亚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透明的木框盒子,「那只是个玩笑,我找不到它,所以一直以为它本该在葬礼后,就随着姐姐的尸体被一起埋葬了。
但是,在你这里!!」
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委屈,提亚菈的眼眶渐渐红了,她一把抓起那个早就作废的原第二公主的令牌——上面点缀在雄狮旁,如同碎彩玻璃般的花纹,还是姐姐当年听她的建议加的,走到疫医的面前:
「为什么,你会有这个令牌!
我……我已经不明白了……
姐姐早就死了!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早就死了……
连你都跟我说她早就死了!」
她的声音晕染上一层哭腔,尽管有着不小的身高差,她还是把那个令牌愤怒而尽力地贴到疫医的脸前:「你到底是谁!!!
疫医!“孔雀石”?还是……
……」
疫医深吸了一口气:「我……」
看着提亚菈泛红的眼眶,昨夜那个梦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她没有多言,伸出手,一把将提亚菈抱住。
一开始,提亚菈还因为这突然的动作有些受惊抗拒,但当她感受到了从疫医双臂传来的力量时,她意识到了疫医想要表达的。
当听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说出那句“对不起”时,提亚菈再也坚强不下去了,咬着牙,努力地克制着声音,在疫医,或者说——原莱昂第二公主,她那个“死而复生”的姐姐怀中,痛哭了出来。
艾琳当年和吸血鬼合作的所做所为被教会曝光后,掀起议论的风暴,连王室也被裹挟其中,甚至艾琳差点被打为“叛国者”,不享皇室葬礼,弃尸荒野。
但生活在温室的小提亚菈,完全不在意这些舆论和压力,在她的心中,艾琳永远是那个病弱但博学,易碎但坚韧,平静却幽默,会带着她偷偷溜出城堡参加平民节日,会趁着女佣不注意在身体稍好的时候陪她练剑的那个毫不如皇室般刻板,永不向病魔妥协的伟大的姐姐。
她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宫廷里的许多人都对姐姐讳莫如深。
即使稍微长大点后,直至今天,听到了可能经过别人扭曲、加工、严重化过的姐姐的所作所为,她也如当年的艾琳一般,并不盲从,绝不轻信——对她而言,艾琳就是艾琳,姐姐永远不会成为所谓的叛徒和恶魔。
因此,提亚菈这些年来无人认可,不允许倾诉的思念,在疫医承认性的这句“对不起”下,崩溃,爆发出来。
领主作为一个外人,很识相地在发现貌似“事情要瞒不住”了开始就离开了现场,直到提亚菈平静下来后,疫医亲自来会客室找他,才谈起正事。
考虑到事情的严肃性和危险性,他们还是支开了提亚菈。
「你昨天那个小本子,是怎么来的?你现在在档案库抄写的?」
「不然呢,那是我的字迹。」
「你疯啦!……」领主先是拍了拍,然后又头痛般揉了揉额头,「不对,应该说,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命不要啦。」
「重点在内容——“共存区”中心教会的施工报告时间和实际施工时间有着严重的出入,可是,没人管,也没人问,」疫医用手,做了个下指的动作,「考虑到新皇帝艾里西斯的“向下”的暗示,我可能要仔细“挖掘挖掘”。」
「您得到了皇室的支持?那我们的处境可就……」
「我把枪抵他头上问出来的——而且可能他也是身不由己,」疫医双手抱胸,看向窗外,「现在的莱昂,有点小乱的。」
「……真是……风格独特的兄妹重逢……总之,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吧。伤一好我就动身。」
「那我也尽快为您准备装备和可能的协助。」
「极密,不需要任何第三方协助,准备好装备就行。」疫医拍拍双腿,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去陪陪提亚菈。
毕竟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
也不知道地下,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