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处于陌生环境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寻找自己熟悉的东西。
“您没事就好……”女王轻轻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让您喝了那么多……”
周围的尖耳朵随着精灵女王的认错而自觉地离开了。
刚刚还像遗体告别仪式的现场现在就快成了上坟现场了。
只有女王在给他烧纸。
“所以我是喝多了……？”谢顿有些不确定地捂着脑袋喃喃。
他尝试去回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是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他试探着问道，“那么殿下，我应该没说什么失礼的话……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没有，您的酒品很好——您没印象说过什么了？”眯眯眼精灵大姐姐下意识回了半句才反应过来。
“呃……我说了什么？”谢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女王抿了抿唇，轻声道，“您说了一些您以前的事情。”
“具体说了什么？”那股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女王殿下犹豫了一会，她犹豫的地方主要是谢顿烂醉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话，大概让此刻清醒的他知道了会很难堪。
谁也不愿意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算熟悉的人面前毫无保留。
而且精灵大姐姐从某位刚刚醒酒的人醉酒时说出的那些话已经知道了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有些事情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于是她隐瞒了一部分，“您说了您和薇尔薇阁下与雅莉阁下的事情，还有妮维娅阁下。”
谢顿不知作何表情。
他眉毛扭在了一块，嘴也尴尬地一开一合。
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了。
“呃……”谢顿很尴尬。
不是一点点，是非常。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女王殿下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并不光彩。
也不值得一提。
他也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情感经历当做狩猎得来的战利品向别人炫耀的人。
他只为自己的酒后失言而尴尬。
“真是……抱歉。”谢顿皱眉苦笑着道歉。
眯眯眼大姐姐现在真是看不了一点谢顿的为难和尴尬，她连忙解释道：“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您并没有打算说，只是我问了您……然后您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已经知道了坐在病床上的这人所有事情的可可·坎佩达莉·莉妲尔生怕他因此自责：“对不起。”
“啊……没关系……”谢顿露出了释然的笑。
是这样的。
是这样。
如果有人说不想喝酒，你就跟他聊聊他被裁员的事情，被甩的事情，聊聊不争气的儿女，聊聊失败的人生。
谢顿自己心里清楚他对于当初的事情究竟有多耿耿于怀。
薇尔薇让他自我怀疑加深，雅莉让他缺乏的安全感几乎掉零。
如果说对于雅莉·拉弥亚他当时还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到了妮维娅他都习惯了。
习惯于她的始终被动，习惯于她的无动于衷。
所以当初他都没给妮维娅说别的什么，只是跟她说契约到期她可以走了。
其实他也有想过是不是妮维娅其实……
想留在他身边。
但他不敢问。
甚至不敢提。
他怕得到的答案和他所期待的不一样。
所以干脆也就直接一点。
虽然他在差不多是命令的语气让妮维娅滚蛋的时候也抱有一丝丝希冀希望她能表达一丁点的。
一丁点的别的东西。
希望她能在这三年结束的时候主动一回。
但她没有。
他们之间的句号很生硬，也很干脆。
灰狼走得没有一丝丝犹豫。
所以他在灰狼离开之后，他又去找了下一个三年。
他尝试麻痹自己，尝试欺骗自己就是喜欢这样。
但一切的起因，一切的根源，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历经了六年之后又一次找上了他。
将他最不愿面对的事情重新摆在他眼前。
就像是……
谢顿走着神琢磨着。
而后突然自嘲地轻笑一声——
就像是家里进鬼了，哥们怕得瑟瑟发抖，捏妈的灯灯也打不开，门门也打不开。
只能害怕地缩到床上盖上被子蒙上脑袋闭上眼睛。
然后进来的鬼就把缩在被子里的哥们一把揪出来。
不是说好了你们鬼不能越过被子结界吗！？
谢顿自娱自乐着。
而见他脸上浮现自嘲笑容的女王殿下也没敢多问，而是转移话题道：“阁下，已经很晚了，要不然您就在这里睡下？我吩咐仆从们给您收拾房间准备一套换洗的衣服。”
“喔，不用。”
谢顿回神，回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摆手拒绝。
讲师先生对于他人的好意第一反应总是拒绝。
尤其是陌生人的好意。
尤其是他有些好感的陌生人的好意。
虽然说女王殿下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陌生，但总归是不太好。
不太愿意给自己添麻烦的人一般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谢顿没办法做到不对他人施加给他的善意做回应。
“现在几点了？”谢顿问道。
“已经是半夜了，阁下。”女王殿下轻声道。
“嗯……那我也该回去了，”谢顿说着就要起身，同时开了句玩笑：“也多亏了几个小时后的早上估计和昨天早上一样，就算睡得比较晚也能补个觉。”
女王莞尔，同时伸手扶住谢顿起身，“那我让仆从送您回去吧？”
“多谢。”
谢顿笑呵呵地点头。
睡在这里他无法接受，但是包接包送是本来就说好的。
他客气一句也就够了。
不然这个点哪有车打啊？
走回去啊？
而对于女王有些亲近的肢体接触，他自动给对方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清醒的谢顿和喝醉了的谢顿不一样。
清醒的谢顿不会认为对方的肢体接触或是一些言辞是带着两性色彩的。
他没那么普信。
人家跟他握个手他就来一句‘她喜欢我’。
而喝醉了的谢顿。
则是某种自我防卫机制过剩，不管对方是什么想法，他首先得保证自己不受伤。
至于眯眯眼精灵大姐姐，手轻轻扶着谢顿，温热的体温从手掌与他的身体接触的地方清晰感知。
唉……
女王在心中幽幽一叹。
她这么一伸手也只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
看看谢顿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事实证明她猜的没错，先前喝醉了对她的触碰反应那么大是因为……
因为他害怕。
十分钟后。
站在王宫大门前双手交叠在小腹处温柔地微笑着的精灵女王望着钻进魔导车里的谢顿。
看着他摇下窗户笑着与她挥手告别。
她也轻轻挥了挥手。
而后目送那辆车开远。
眯着的眸子缓缓睁开些许。
璀璨的眸子里一片复杂。
而后一切都化作一声叹息飘散在凉凉的晚风中。
车上的谢顿闭着眼打盹。
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全然不知他的房间里现在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