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又找到水了。这样一来我们又能坚持一段时日。”
莉夏将水桶在桌侧放好,找来一块布帕在房间内轻轻挥舞拍打。她想着等玛尔嬷嬷病愈之后,一定要做一次久违的大扫除。
尘埃开始在空气中起舞,时而旋转,时而跃动。她有些担心这动静会把玛尔嬷嬷吵醒,但好在她似乎睡得很沉很沉。莉夏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手中的布帕无声地滑落在地。她缓缓走到玛尔修女的床边,跪坐下来,轻轻握住她那早已冰凉的手。
“嬷嬷,我又找到水了。”她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希望这句话能唤醒修女。但那双曾经温暖抚摸她头发的手,此刻却不再回应。
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最终沿着脸颊无声地滑落。她不敢相信,那个总是用世上最温柔、最沉静的声音安慰她、教导她的嬷嬷,不会再次醒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
莉夏瘦弱的肩膀因为压抑的痛苦而颤抖着,她把头埋进修女的床边,泪水滴落在床单上,迅速地渗入了干燥的布料中。
她为什么没有早注意到?她早该发现的。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嬷嬷的身体在逐渐消瘦,为什么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更加糟糕?可她一次也没有问过,只是天真地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以为她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会永远持续。
可现实并不天真。她没有亚瑟那样的法术,也没有唤来甘霖的奇迹。她不得不面对的,只有这一次又一次痛彻骨髓的离别。
她紧紧握住玛尔修女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最后的一丝温度。可是那温度,却在她的指尖一点点消失,像是计时沙漏中的沙粒,再也无法挽回、倒流。
“为什么……”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只有颤抖的肩膀在诉说着那心灵承受的痛苦。可是再多的质问也得不到答案,玛尔修女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境。
她跪在床前,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传遍了村巷。村里的老人们颤颤巍巍陆续赶来,哪怕不消进屋他们也知晓少女如此恸哭的理由——毕竟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迎接这样的离别。似乎是被那悲恸之剧所感染,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围在房间外,没有一个人进屋去安慰,劝解。
不知哭了多久,莉夏终于感受到他们的存在,慢慢地抬起头来,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曾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死亡的可怖,习惯了离别的伤痛,可是真正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离去时,她才发现人心之脆弱,剧痛之刻骨。
“莉夏……”这时才推门进来的老村长阿格斯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我们都知道,玛尔修女……她为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很多。现在她走了,我们送她一程吧。”
莉夏没有回应他的话。她只是跪在原地,看着老人们从她身边走过,将嬷嬷渐已温凉的躯体从房间之中带走。
在夜风中,村子里为玛尔修女举行了简陋而庄重的葬礼。村里的老人们都来了,尽管教国之光与对它的崇敬早已从这座村子消失,人们的眼中还是留下了对这个老人的怀念与敬意。
玛尔嬷嬷她终其一生都守在这座小村里,守着那座小小的礼拜堂。她的灵魂还会留在这里吗?或者是,向着天空直抵那不知在得多高多远的天堂?
莉夏站在墓碑前,手中握着那把曾经属于菲的羽毛扇,任由那只不知名的大鸟美丽的羽毛在风中轻轻飘动。
...
......
.........
天气似乎转凉了些许。这在大旱中的高原显得尤为稀罕。但村长阿格斯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要喷出火来。他感到浑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要流走,但还是提了提神,攥紧手中的木棒。
莉夏带回来的水只用了两天就喝光了。村子里再也没有一个能去找水的人,而玛尔修女的离世让莉夏彻底崩溃,她整日蜷缩在修女的小屋里,再也不见出来。
村子里已经等不起了。阿格斯看着身后几个同样双眼发红的村民,径直闯进了修女的屋子。门被猛地推开,光线瞬间涌入,刺得昼夜未眠的莉夏几乎睁不开眼。
“莉夏,”阿格斯沉声道,站在门口,身后的村民一个个面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村子里的水已经用完了。你是唯一一个还能出去找水的人。”
莉夏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眼神空洞无神。她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位村民急不可耐地大喊,“你再不去,我们就全完了!”
“我……不想去。”莉夏声音沙哑,细如蚊声。她低着头,眼泪已经干涸。
“不想去?”另一个村民气急败坏地冷笑道,“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渴死?村里的大家养你护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阿格斯皱了皱眉,向前走了两步,抓住莉夏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你听着,”他冷硬地说,“村子里现在只有你有力气走出去。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莉夏的身体微微颤抖,但她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双目如死灰般沉寂。
“你要是不去,那就是害死我们!”一个村民激动地上前一步,几乎要扑向她,“你就算不想活,也别拉上我们啊!至少用你这条命为了村里的大家最后做点贡献吧!”
莉夏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阿格斯见状,心里愈发焦躁起来。他松开莉夏的肩膀,示意村民们过来。
“带她出去,马上!”阿格斯的声音没有一丝温情,像是发号施令的军官。
两个村民立刻冲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莉夏的手臂,强行把她拉出门外。莉夏踉跄着被拖出小屋,身后是破旧的小屋门被猛地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放手……”莉夏终于挣扎起来,声音虚弱而无力,但村民们丝毫不为所动。
“别挣扎了!”一个村民恶狠狠地说道,“现在全村的命都在你身上,想想你这个孤儿,是因为谁才能活到今天!”
他们粗暴地把她推到村子的中央,剩下的十几个村民都围了过来,目光中满是期待与绝望的混杂,像是一群嗜血的鬣狗盯着一只孤立无援的小羊。
阿格斯走到莉夏面前,目光沉冷。“你不去的话,大家都得死。”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感,“所以,你必须去。”
莉夏咬紧牙关,身体在微微发抖,但她知道再挣扎也没有用。她看了一眼四周,不知为何这些曾经温暖她的面孔,此刻全都变得陌生而诡异。
“好……我去……”她的声音如同破碎的残响,从喉咙的最深处挤发出来。
村民们终于放心下来,但没有一个人对她露出哪怕一丝安慰的神情。阿格斯挥了挥手,示意村民们放开她。
“记住,”阿格斯最后低声说道,“别空着手回来,而如果你回不来,大家也不过是一死了之。”
莉夏没有回应,捡起早已放在一侧的挑担转身朝村外走去,脚步蹒跚。村民们站在身后,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高原尽头的炽热空气中。
村子仿佛被一种压抑的气氛笼罩,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无人说话。然后,阿格斯扔掉手里的木棒转身离开,留下那群默默无语的村民孤零零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