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脑子里面只能够想到路走不通了就换路,而不警惕你的粮食,我觉得恐怕到时候你们家少爷的粮食生意很难做。”

张沫侃侃而谈:“同样的道理,粮食的储存也是极为重要的,你们知道,粮食放久了,会受潮,会生虫——若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的粮食还能够卖得出价钱吗?如何让储藏粮食的地方足够干燥?又如何避免滋生虫害?谁站出来告诉我?”

楚府的家丁们都是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觑,储藏粮食这个事情……河德依山傍水,近些年来又未曾遭受灾害,百姓丰衣足食,粮食都是按量买,还真就没有储藏粮食的经验。

“唉!偌大一个楚府,竟无一人知晓?等楚公子回来,我怕是要好好说说他,竟然都不教导自己的家里人这些事情。”

秋菊连忙说:“张姑娘!何必和公子说?您教我们不就行了?这等事情,怎么还用劳烦公子?公子已经说了,他不在的时候,府里全都由您来统管,我们现在也是您的家里人。”

“你倒是会说话!”张沫白了秋菊一眼,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也就教教你们,先说这个储藏,让东西保持干燥,可以在附近,周围,放一些干木屑,石灰……”

……

张沫正在教导楚府的人如何接下那个粮食生意,如何把粮食生意做好的时候,楚铭已经拿到了老家送过来的三十首诗,他彻夜研读苦背。终于在第二天,顶了一个黑眼圈,将东西背住。

“公子,您且过来。”青梅看到自己公子的模样,“我为您略施粉黛。免得以如此憔悴之容,冲撞了陛下。”

楚铭想了想,他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坐过去让青梅给自己稍微化了淡妆,遮掩了一下憔悴的面容。刚刚弄好,就已经有人到来。

“可是揭了皇榜的楚铭楚公子?快随咱家进宫去吧!”

楚铭随即就和来宣旨的太监入了宫。

皇帝并不是每天都有朝会的。大康的朝会是三天一朝,虽然女帝经常会安排群臣入朝议事,但有些时候也并非全部。

恰巧昨日才开了朝会,所以女帝今天并不临朝,这难免让楚铭有些失望。

若是在朝堂之上,自己显露出诗才,想来无论如何,定然也有人为自己说两句话,如今女帝召见,只怕是单凭女帝一人所言——

承天殿是女帝临朝的地方,而女帝的书房,也就是经常召见臣子们议事的地方,叫做“文通殿”。楚铭和女帝见面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

说是书房,可是宽阔无比,正中央同样是龙椅。

此时,女帝手里拿着一本书,仪态端庄,却又略带些散漫。

“陛下,河德揭榜人楚铭带到。”

楚铭于是行礼:“草民拜见陛下。”

女帝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她的目光落到了楚铭身上:“楚公子不必多礼,朕听闻,当初为张左丞立祠之人就是你,如今你又揭皇榜,意欲如何?”

“草民慕左丞之才久,闻左丞噩耗,心有不忍,故而为之立祠。今,闻大安卷土重来,草民知昔日张左丞于辉山诗胜大安文坛,今丞相卒,虽才浅德薄,亦承丞相之志!”

“好!”

女帝露出满意的表情,她随即又露出些许落寞:“昔左丞与朕,匡扶大康社稷,共筑大康江山十余载,如今,大康已壮,左丞言累,朕怜之,故允其乞骸骨,然——朕悔不当初!若先知如此,定不忍其离朕而去!尔承左丞之志,定为人杰。”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手,一个清冷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过来。

“此乃朕身边女官孤清,公子不弱以她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楚铭当时心里就一凉,这哪里能够压倒题?

心念一动,他立刻说:“臣僭越!陛下身边女官,臣如何能够以其为诗?此于礼不合,望陛下收回皇命!”

“朕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朕既言,不会因而治罪。”

楚铭顿时就知道这个事情没得说。

这下就很坏了。

孤怜身畔若影处,独得黄花二三邀,清风晓得姿绰约,绕指也是百炼柔。

这就是楚铭写的诗。

女帝的表情一言难尽,只能感慨说:“楚公子不愧是仰慕左丞者,诗文之中净显左丞典故。”

是的,不管是风姿绰约这个词,还是百炼钢化绕指柔这种话,都是张左丞曾经提到过的,后来流传出去的说法。

“陛下过奖。”

朕可没有夸奖你。

“来人,赏金十两,赞其忠君报国!”

这个赏金十两,就是纯粹的给个面子了,毕竟楚铭不差那十两,女帝就差直说你的诗不行,但是愿意揭皇榜为国效力,就是忠君爱国,那就可以有赏。

楚铭一脸苦涩的被请出宫,灰溜溜的跑回了河德。

“公子,你在京城,如何啊?”秋菊不是很识趣的问了自家公子这个问题。

张沫笑眯眯的说:“你这丫鬟,怕是想要被你家公子罚了。竟然问这种问题,以楚公子的诗才,定然是已经得了那风流客的官职!”

“……”楚铭听出来张沫语调中那股子调侃的味道,他的脸顿时像火烧山一样红,感觉自己整个人丢脸都完了,却还是勉强的说,“陛下上我金十两……”

“十两!”张沫惊了,“我捉摸着陛下也不差钱啊!十两她也赏赐得出来啊!她不怕丢了帝王的颜面啊!至少也要赏金百两吧!”

说实话,虽然是黄金,但是十两也太夸张了,对于常人来讲,那是很多,但是对于皇帝的赏赐来讲,这纯粹叫打发叫花子。

按照张沫的预计至少应该是有个百两黄金——刚好可以扩大刚刚接手的粮食生意的产业链,结果就这钱,拿来干嘛?

她狐疑的看着楚铭:“公子你该不会是真的写了冒犯女帝的诗吧?不然她应该不会这么抠门。”

“不是我要冒犯女帝!”楚铭连忙解释,“实在是,陛下她让我以她身边的一位名为孤清的女子题诗。我如何敢放手作为?只能把持自己,一时间不能竟全功。”

啊?

她把孤清摆出来是什么意思?张沫感觉自己最近有点把握不清楚女帝的路数,毕竟自己远离朝堂,对如今朝堂上的风向不够敏感。

“罢了罢了——陛下可曾对你有过什么评价?”

“陛下说我是左丞的仰慕者,赞赏我忠君爱国。”

张沫于是脸上露出了笑容:“楚公子!生意来了呀!”

于是张沫让楚铭找到匠人,刻了两块牌匾,一边是“左丞后人”,一边是“忠君爱国”。叫人把两个牌子当做是门帘一样钉在新开的粮食铺子两边,然后在最上面横批的位置上挂上了楚铭揭下来的皇榜。

然后给了一些说书人,让他们讲了讲楚铭揭皇榜入京面圣,收到陛下赞赏的故事。

这个招牌打出去,粮铺的生意顿时好了许多,大家都认可左丞,也都认可“忠君爱国”这个名头。

“不愧是张姑娘,我还未曾想过,竟然能够如此行事。”楚铭站在粮店当中,对张沫的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张沫却是摇头:“楚公子,接下来的事情才是考验。”

“张姑娘你的意思是?”

“你忠君爱国,说得好像其他商人不爱国了一样——虽然他们可能的确不爱,但是名头上他们不会承认的,所以他们会想办法破了你忠君爱国的名头,女帝口中出来的字眼,也可能成为摧毁你的坟墓。”

楚铭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张姑娘,不妨细说。”

“我若是这河德的商铺,定然会想办法买通你的下人,然后让他们在你的米当中掺杂一些劣质稻米,到时候自然有人找上门来——当然,更加直接的方法是,找一个在你这里买了米的人,说回去吃出病来,吃死了人……你这忠君爱国的名号立刻就会成为你的催命刀,若是不能自证清白,那你就是欺君之罪了,可以杀头的。”

“嘶!”

楚铭倒吸一口冷气:“竟至于此?”

“所以,公子,防备自己府里的人,同时,要更多的和官员们打好关系,到时候大不了对铺公堂,倘若是你的人,那自然是有靠山——实在不行,分润些给那些官员,让这成为安歇官员们自己的生意,也是可行的。”

从个人的角度上来讲,张沫不想让楚铭的生意太依赖那些官员,毕竟之后是打算用楚铭来掀起新时代革命的,和那些官员搅在一起,那么成分就会出现问题,但现在,楚铭自身的影响力不足,难以对抗一些势力。所以没办法保持自己的纯洁。

不过,女帝召见了楚铭,并赞扬对方“忠君爱国”一事,已经在大范围的传播了,很多还在观望的文人士子,这时候都多出了自信,他们都听说了楚铭那首诗,水平很一般,但是这样的人都不会受到陛下的责罚,还赏金十两,虽然不多,但是如果是他们的水平——那不说多了,金百两,五百两,应该还是轻轻松松吧?

于是,各地揭皇榜的人骤然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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