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放在二人桌前的是刊登着有关随机杀人魔文章的报纸。
“警局已经传讯了好几个犯罪嫌疑人,但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被认定为犯罪嫌疑人的理由是什么?”雷越问向何嘉。
“你才进入刑侦队,还不清楚。我们通过监控摄像头发现了和凶手穿着和身材很像的人,会在固定时间经过犯罪地点,所以我们认为很有嫌疑。”
“为什么只提到穿着和身材,没有拍到脸吗?”
“凶手的脸藏在风衣下面,又下着雨,犯罪地点的监控很模糊,只能判断大致的身材和衣着。”何嘉眉头紧皱。
“监控摄像头模糊吗?影响摄像头清晰度的因素蛮多的,设备老化,镜片脏污,雨雪天气,残留雨滴等问题都会导致画面模糊。”
“往往连续杀人案件都有些共同点,你们发现受害者有什么规律了吗?”雷越从风衣的内侧夹层掏出一盒香烟,随意地递给助手一支后,用打火机点燃自己那支。
“受害者没有规律。”
“没有规律?”雷越挑了挑眉。
“凶手像是即兴发挥一样,受害者职业,性别,家庭环境都有差异,很难找到共同点。”
“也就是说,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是受害者吗?”
“我很难理解,通常的案件,往往都有作案动机。我想不通,这次的案件,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想不通的事,就先放一边。把你复印的案件资料给我看一看。”雷越说得很随便。
何嘉将棕色档案袋递给雷越,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咖啡,但还是没有喝。
“行凶方式是通过短刀刺入身体,最后让受害者流血致死吗?没有任何一个受害者用力呼喊求援,也就是说,受伤的瞬间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刀刺入的位置很精准。”
“不仅如此,而且像是刻意选择的人烟稀少的街道或郊区。”
“普通人的话,确实会选择人少的地方行凶,毕竟很少有目击者。但是你有发现什么疑点吗?”雷越将抖了抖手中的香烟,喝了一口咖啡。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担心被警察发现,所以选择人少的地方。”
“那怎样会被警察发现呢?”
“目击者报案,或者被监控摄像头发现。”何嘉短暂思考后说道。
“既然凶手不想被目击者发现,又为什么会选择在监控摄像头的范围内作案?完全可以找一个更私密的地方作案,行凶后,再通过粉碎或者掩埋等方式处理尸体,要隐蔽得多。”
“只是一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呢?”
“你需要将思维发散些,从一开始你就将注意力放在受害者身上,却忽略了犯罪现场的共同点。”雷越打了口哈欠,慢悠悠地说着。
“凶手的作案时间都是在雨天?”
“除了这一点之外,凶手作案的地点,一定会有监控摄像头,并且录像画面是模糊不清的。”
“你是说,凶手是故意这样的?”
“连续五次行凶地点,都会有模糊的监控摄像头,怎么想,这都不是偶然。”雷越将香烟放在烟盅上,挤灭。
“不过,故意出现在监控摄像头前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不会更容易暴露吗?”何嘉捋了捋杂乱的头发。
“这点我还不清楚,不过,故意出现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就意味着他有着就算出现,也不会被警方得出有效信息的勇气吧。”
——
“夏天的雨真多啊。”雷越望了望天空的乌云,将伞撑开。
“已经几个月了,案发现场现在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雨水将血迹冲得一点不剩。”何嘉抱怨道。
“有时候独自坐在警局会让人思维不灵通,感受一下案发现场的空气,以及凶手走过的道路,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两人都没有穿制服,雷越身着米色风衣,何嘉则是休闲男装。若是偶尔被旁人听见聊天的内容,估计也会认为他们在讨论悬疑小说的剧情。
“你可以陪我去公寓一趟吗?”雷越对一旁的何嘉说道。
“你家住在这附近吗?你回去有什么事吗?”
“你的问题真多,不过,对事情提出问题,抱有好奇心,是很好的品质。总之,你来吗?”雷越忽略了何嘉的问题。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和你走一趟也可以,反正时间还早。”
“你知道十年前的公寓杀人案件吗?”雷越眯着眼,若有所思。
“那起案件啊,最后以孤证不立为缘由,并没有给犯罪嫌疑人定罪,成为了悬案。”何嘉回忆着说道。
“我对那起案件很有兴趣,想来当初的现场考察一下。”
“可是已经十年了,现场应该早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只是想感受一下,当初凶手作案的空间,或许也能为这起案件,带来点灵感。”雷越扭了扭因久坐而变得僵硬的脖子。
“我真的不懂你诶,放着眼前这么重要的一件案子不管,去关注陈年旧案。”
“我并没有说过,不管这件案子。另外,就算是陈年旧案,你们也没有解决。将未解决的案子解决,不就是我们的工作吗?如果连我们都忘记了,曾经发生过命案,还会有谁记得呢?”
“你就是那种可以多线程处理事情的人吧,我不行,我只能专心做一件事。”
“这算是多线程吗?我只是将那件雨天随机杀人案件暂时搁置放在一边,并没有彻底将它在我的大脑中关闭。假如有什么事情会给我带来启迪,我又会将它拿回来。与其说是多线程进行,我认为大脑对那件案件的功耗降低,更为妥当。”
“你在这方面还蛮较真的。”
“你知道苹果砸到牛顿的头顶,让他发现万有引力的那件事吗?”
“这应该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吧。”
“那么换个切入点想这件事,若是苹果砸到的不是牛顿,而是一个贪吃的小孩,他会直接将苹果吃掉。砸到的是果农,他可能会想,苹果终于成熟了。不同的人,对一件事的看法是不同的,有的人之所以会想吃掉苹果,原因可能是他们认为苹果对他们的价值,在于能否让他们解馋。而果农可能认为,苹果对他们的价值,在于是否可以丰收。”
“就是要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嘛,上学的时候,这个道理老师都讲过很多次了。”
“道理是耳熟能详的,但是实践起来却是有难度的。”
——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座高档公寓楼前。
“你们要去那间房间吗?那间屋曾经发生过凶案啊,为什么要去那间,还剩下很多房间可以让你们选择……”坐在公寓一楼的老太太诧异地对两人说道。透过老花镜可以看见她真诚的双眼。
“警察,还请协助我们工作。”雷越直接掏出证件,他的处事方式很果断。偶尔不需要出示证件,他也会为了行事方便,而走捷径。对他来说,一点点和这位老太太解释案件,简直太麻烦了。
“哦,这里又发生案件了吗?”
“不,我们在调查十年前的案子。”何嘉补充道。
“十年前?十年前的案子还需要调查吗?”老太太疑惑地喃喃自语。
调查这起案子完全是出于雷越的个人兴趣,何嘉很难说出这句话。
“需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和他一起去就好。”雷越拒绝了老太太善意的请求。
公寓走廊的地面铺着高级瓷砖,瓷砖的上面盖着红地毯。墙上的壁纸搭配着复古的壁灯,将环境点缀得优雅富丽。
“装饰还蛮气派的。我家的房子要是也装饰成这样就好了。”何嘉感慨道。
“你喜欢欧式装饰?”
“不是,我在想,我当初选择房子的装饰时,要是在用心些就好了。回家的时候,心情可能会不一样。”
“我倒是没有什么讲究,我只是将要用的东西,放在可以够得到的位置。”
“你对这方面要求还蛮低的。”
根据房间排布的规律,找到要调查的房间后,雷越推开了门。
这是一套四室一厅的屋子,和外面气派的装饰不太相符。进门就是客厅,客厅的左侧有一道走廊,走廊的左侧,依顺序是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左侧尽头的卧室正对着右侧尽头的书房。与右侧书房相邻的是另一间卧室。进门直走正对着阳台窗户,而与客厅正对的是主卧。
“没铺地板,是水泥地面。”
“水泥地面不容易脏,打扫起来也方便些,不过可能容易开裂。从环保节约的角度上来讲,确实是合理的选择。”
“这间屋子的装饰就更显朴素些了,能住得起高档公寓,但是装饰很朴素。曾经在这里的主人是个节约的人吗?还是说,和你一样不注重装饰?”
“客厅的尸体,就在这个位置吗?”雷越摸着下颏,盯着已经被清洗干净的地面。在这离茶几大约三米的距离有一条,长五厘米宽三厘米的裂隙,裂隙往后大概半米的距离,曾躺着一具男尸。
“就在这个位置。”
推开主卧的门,中央是一张双人床。
“在这床上曾有一具被毒杀的受害者。根据拍摄的照片来看,应该是在这里。”
“嗯。”
走出主卧,来到客厅。
“你来陈述当时的现场状况吧。也能勾起你曾经的回忆,和你讨论起来会方便些。”雷越剩下了阐述案情的部分,将这个工作推到了何嘉身上。
“已经是很久的事了,但我还记得比较清楚,要是忘了什么,我会看你放在桌上的资料。”何嘉坐在沙发上,十指相扣,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
“报案的是这栋公寓楼的住户,他新搬来这栋公寓,于是给这间屋子的主人送来慰问品。打开门后,她看见了躺在客厅的尸体,慌张的她,尖叫着逃走后,向警察局报了案。后来,查监控,也确定她的行踪符合描述。这间屋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离开,警察赶到后,很快地就将现场封锁。调查后发现,这间屋子只有一个人还活着。死者是他的父亲和他的兄弟。他的父亲,死在主卧的双人床上,化验后发现服用了氰化物。而他的兄弟仰面倒在客厅的地上,头朝着进门的方向,胸前插有一柄水果刀,血液从地面裂隙的位置,延伸到胸前。根据案发现场唯一存活的段旭所说,他下午两点到五点一直在书房看书,下午五点后出书房,准备晚饭,就看见孙伟已经死了。这时候,报案者,也就是刚搬来这栋公寓楼的住户打开了门,撞见了刚才眼前的这一幕。”
“我有很多问题,接下来一个个问吧。中毒而死的人,名字是?”
“段恒,也是段旭的父亲。孙伟是段旭的兄弟,报案者的名字叫许渺。”
“各自的职业和家庭状况?”
“段旭是有名公司的董事长,职位是继承他父亲的,也就是典型的富家子弟。孙伟是段恒已经去世的母亲从孤儿院领养的,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医生,但是后来因为和同事闹矛盾,于是将工作辞掉了。许渺,则是汽车制造业的质量检测员。”
“公寓的隔音效果怎么样?在这里发生噪音的话,隔壁的屋子可以听见吗?或者说,书房可以听到,客厅发出的噪音吗?”
“隔音效果很好,不仅邻居完全听不见声音,就算是这套房子相邻的房间,发出噪音也听不见。”
“我知道了。”
“你在顾虑凶手会不会杀了人之后,跳窗逃走?那是不可能的。警察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窗户全部都是反锁的,并且走廊和楼下都有监控,也并没有发现有可疑人员出入。就算是凶手杀人后,段旭反锁了窗户,这也只能让他的嫌疑增加。再退一步讲,他真的包庇了凶手,凶手利用绳索降到一楼,再走出街道,也只会被监控捕捉到。哪怕他不降落到一楼,直接到达二至五楼的房间,也是一样的道理。有进入的画面,却没有从房间出来的画面,就会暴露。”何嘉将曾经考虑过的可能性说了出来。
“水果刀上的指纹呢?”
“刀柄上有段旭的指纹。”
“只有段旭的指纹,不锈钢水果刀的金属刀柄上有摩擦刮痕。除此之外,段恒有定期服用安眠药的经历,所以推测凶手有可能投毒在安眠药瓶里。当然,这是一种可能。不仅如此,根据段旭描述,段恒有睡午觉的习惯,会定期服用安眠药,对吧?”雷越呼出一口气,补充了资料。
“所以,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想要找到其他有关段旭犯罪的证据也是很困难了,已经过去了很久。若有第四人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当然了,像是推理小说描述的那样,怀疑杀人凶手是许渺,在进屋后,光速杀人,行凶完毕后,再打电话报警。这样光速杀人的手段,也是不可行的。原因是,许渺根本就没有进入进屋,只是站在门前,发现了凶案。”
“你考虑得蛮周到的,尽量考虑了各种情况。不过,为什么要站在段旭一定会犯罪的前提下考虑问题呢?”
“诶?因为这是一个封闭空间,两人死亡,一人生还的情况下,到底谁是凶手,不是已经大致出来了吗?”何嘉疑惑地反问。
“你用了‘大致’这个词语,这表示你也不能断定凶手一定是段旭吧。就像孤证难立一样,你也没有完全的证据。”
“可现场唯一的证据指向段旭,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证据。一般都会这样想吧。”
“首先,我们依次考虑可能出现的情况。你可以想象两个人同时自杀的情况吗?”
“这两人约定时间,在同一个时间自杀?这也太巧合了。况且要是一起自杀的话,为何要选择不同的死亡方式?并且刀柄上还留有另一个人的指纹。”
“我也不支持都是自杀的猜测,两人同时自杀,方式各不相同,这样的可能性太低。段旭杀了其中一人,另一人自杀。这种情况呢?”
“这样的情况也说不通,倘若段旭选择在安眠药里投毒,毒杀段恒,接着孙伟自杀。这样的作案手段是矛盾的。段旭既然可以选择毒杀这样毫无声息的方式,也可以将孙伟毒杀。毕竟平时是他负责照顾段恒,随意撒一个谎,下毒的机会有很多。根本不会留给孙伟自杀的机会。段旭用刀杀了孙伟,接着段恒自杀,也是同样的道理。”
“排除了这些情况,接下来,我们来讨论两个人都是凶手,也是受害者的情况。由于死亡时间都是在下午,段恒通过特殊手段,让刀柄没有指纹,并且将孙伟杀死。随手又吃了孙伟提前准备在安眠药中的毒药,理由也同上,由于杀害方式各不相同,双方同一时间死亡太过巧合。”
“剩下最后两种情况,先讨论第一种,段恒将孙伟杀死,随后服毒自杀。他戴上手套,让刀柄上没有指纹,将孙伟刺死,随后服毒自杀。他的作案工具,一定会在下午五点前,就处理掉。可是在五点前,他并没有出房间,想要在不出房间的情况下,处理掉沾有自己指纹的手套,也是很困难的。或者类似手套这样可以遮蔽指纹的作案工具,警察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但犯罪区域内,并没有类似的作案工具。所以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接近为零。”
“按照你的推测,最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也很低啊……”何嘉抱着一股莫名的不满。
“我倒是认为只有最后一种情况,是最没有违和感的。”
“违和感?”
“若是按照你猜想的一样,段旭毒杀了段恒,刺杀了孙伟。有很多不合理的点,若是你选择杀人,你会选择在很容易暴露行踪的地点吗?”
“万一只是自己冲动,一时兴起,冲动杀人呢,这样的案子也很多啊。”
“换我来的话,我会将人约出去,或者将他转移到不容易发现的地方进行杀害,最后再谨慎的思考该如何处理尸体。若是出于冲动杀人,但是却对另一人选择毒杀。这会自相矛盾,毒杀通常是有规划的,而冲动杀人又是莽撞的。另外,段旭真的选择用水果刀将孙伟刺杀。为什么在屋内没有沾有血迹的衣服?虽然,也会有幸运没有沾上血迹的情况,但是将自己放在形同密室的空间作案,这种丝毫没有退路可言的作案方式,也会容易放大他的嫌疑。”
“你比较认可,孙伟将段恒毒杀后,自杀。这种情况吗?”
“没错,我认为这是比较合理的解释,其他的方式,都会有说不通的点。”
“但还有一点没有搞懂,他如何实现不留指纹的犯罪?”
“你知道安乐椅侦探吗?”雷越放下手中的资料,抬起头看着站在茶几前的何嘉。
“就是那种不亲临案发现场,就可以破案的侦探吧。”
“我认为安乐椅侦探破案的前提是,要准备好破案所需的资料,才可以通过别人的话语中进行破案。若是不亲临案发现场,有可能会忽略一些关键的线索,这样的线索往往是连赶往现场的警务人员也容易忽略的。”林墨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何嘉身边,将左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注意到了什么忽略的线索吗?”
“蹲下。”
“蹲下?”何嘉虽有些不解,但还是慢雷越一步,蹲下了身子。
“你知道我之前给你讲过的故事吗?”
“牛顿和苹果?”
“对,某日我突然想到,将苹果想象成人,把牛顿换成尖端朝上的刀会发生什么情况。”
“刀会刺入人的身上,严重的话,可能会直接死亡。”
“没错,你有认真观察案发后,拍摄的照片吗?”
“当然,我肯定有认真观察过照片。”何嘉认真地说道。身为一名警察工作态度被人质疑,让他有些不满。
“哎呀,你冷静下。你知道苏格拉底曾说过‘人要认识你自己’吗?”
“这是上学的时候,政治和历史课老师都曾讲过的吧。”
“就像我曾经说的,有的道理看起来很简单,但要做起来很难。我知道你也像其他警察一样,仔细地观察了现场的情况,但你们观察重点,却放在进一步验证段旭是凶手的其余证据上。你应该注意到了地面上有一条裂隙吧。”
“只是一条裂隙,水泥地面有裂隙是很正常的现象。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停留在上面太久。”
“你认为自己观察的已经很认真了,以正常标准来看,也是对的。可是还不够,警察不能放过案发现场任何一条线索。”
“你认为这是可以影响破案的线索吗?就这样一条不起眼的裂隙?”
雷越将手指伸入裂隙中,再摊开手掌。
“这不就是灰尘吗?”
“……”
“不对,这是……”
“铁屑。”
“是这样吗?”
“你能想起来,可以产生这种物质的作案道具吗?”
“铁柄水果刀。”
“没错,从看到那张图片时,我就感到了一股违和感。正常使用的水果刀,一般是不会在刀柄的位置有划痕的。人在使用水果刀时,会握住刀柄。触碰到硬物时,受伤的也是手背。长五厘米宽三厘米的裂隙足够容纳一个水果刀,尖端朝上,立在缝隙中。裂隙中铁屑的产生,是缘于孙伟仰面躺下后,身体推动水果刀,铁质刀柄和水泥裂隙中碎石的摩擦。缝隙中铁屑量和刀柄摩擦掉落的量大致符合。也正是因为这是裂隙,所以打扫现场的人员,并没有连裂隙内部都进行清理,存留到了现在。”
“这是一个证据。可是凶手是怎么做到,将刀柄卡入缝隙中,却不留下指纹的呢?或者说,他是如何隐藏作案工具的呢?这不就和你之前的话,自相矛盾了吗?”何嘉露出怀疑的神情,内心想要为之前的事,扳回一城。
“你认为,什么情况会留下指纹?”
“这不是很简单吗?握住东西,或者按住东西,只要手指的腹部和掌心与物体接触,就会产生指纹。”
“那么,凶手避开就可以了吧。狭义的指纹是指人的手指第一节手掌面皮肤上的乳状线花纹,广义的指纹包括指头纹,指节纹和掌纹。”
“要怎么避开?用念力将凶器漂浮起来再刺入身体中吗?这种事情只有幽灵才可以做到吧?”
“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幽灵吧。可以让凶器不借助任何道具刺入体内,其实在这起案件中并不困难。你我现在就可以做到,只是需要提前练习。”
“要怎么做?”
“你太受固有观念影响了,凶器会留下指纹的原因是与手指和掌心接触,而要实现杀人这一目的,力气是必须的。而人类要用出力气就必须要弯曲手指,用力握住刀柄,这才会留下指纹。凶手避开这一点,用两根手指侧面的位置就可以夹住纸张。只不过水果刀要更重些。只要是有两只手指的人类,就可以做到通过手指夹缝,将水果刀夹起吧。剩下的步骤,就只有对准这条裂隙,然后松手,水果刀就可以在不接触指纹的情况下,掉在夹缝中。完成这些步骤后,孙伟垂直倒下,刀就会刺入身体,之所以会仰面朝上,有可能是障眼法。孙伟并不会立即死亡,他能保留翻身的力气就可以了。而水果刀在他翻身后,仍会卡在他的胸前。至于惊讶的表情,完全可以刺入后再表现出来。”
“那段恒的中毒又怎么解释?”
“你知道他有定期服用安眠药的经历吧,凶手可以提前在安眠药瓶中放入毒药。总有一天可以吃到有毒的那一颗。保证每日下午去检查一次主卧,就可以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在确认段恒死亡后,孙伟便可以实现他的自杀计划了。孙伟曾是医生,也很容易拿到需要的毒药。他可以在厨房轻松地得到水果刀。”雷越将他的推测,缓缓说了出来。他的语调很平静,像是在陈述往事。
“就算这样可以解释这起案件,孙伟也没有作案动机啊。”
“我对作案动机并不感兴趣,我的目的只是找到真凶。理解一个人的心理是困难,要理解死人的心理会更困难。你有没有不理解他人的经历呢?完全不明白那个人的想法。”
“不理解他人的情况,我也会有。”
“那你有不理解自己的时候吗?”
“自己通常都会理解自己的行为吧。”
“但是你之前的举动并没有证明你可以彻底理解自己。你曾认为自己已经很认真地观察犯罪现场了,但实际上还不够。”
“可站在我的立场上,已经足够认真了,没有发现所有细节,是我自己的能力不足。”
“曾经上学时,我会遇到过两种很努力的同学。一位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成绩还是不够好。我个人并不否认天赋的存在,聪明的人会学的快些,这是很正常的。但是也会有另一种同学,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了,学不会只是因为没天赋。实际上这类同学并没有认清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还蕴藏着潜力,也许再努力些,就可以做到。这就是一种对自己不能清楚认知的表现。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生物。我认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彻底理解自己,也不能完全理解他人的想法。将自己的想法机械地加在他人身上,并按照自己的所想进行评价和理解,是一种傲慢的行为。”
“但是我们还是会为了理解他人,而去接触,去沟通。不说出来就永远不会明白,尽管要承担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明白的风险。”
“也许你说得没错,我可能只是一个害怕被人探求的胆小鬼。”雷越拧灭了香烟,原先精明的眼神,变得黯淡。
“害怕的话,还请多珍视自己些。”何嘉忧郁地递来微笑。
“嗯?害怕和珍视自己,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不应该鼓励他人要坚强面对吗?”雷越对何嘉莫名奇妙的鼓励,感到奇怪。
“害怕被人探究,也就很少有人了解真正的你,在受伤时的伤口,不就只能自己舔舐了吗?连自己都不珍视,又会有谁关心呢?”
“你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却蛮有哲理的。”
“你比我老不少,某些方面却意外的敏感。”
“诶,也没有老太多吧,我还正值中年……”雷越呼出一口浊气,为自己的年龄忧心。
“你对这件悬案的切入点很奇特,你将各种情况都考虑了。”
“还没有讨论共犯、转移案发现场、死者身份真假的情况,但我认为不必再交代了,不然显得我很啰嗦。就算不用我说,你也可以想通吧。”
“将他杀伪装成自杀的情况,我不奇怪。但还没有遇到过将自杀伪装成他杀的案子。”
“我这样的思考方式很费时间,看似是很全面,但是容易分散精力。若是一开始就可以看出案件的关键,将注意力集中起来,会更快的破解案件。”
“你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向。”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他这样做的结果很明显。”
“嗯……段旭是无辜的话,这样密室案件的唯一幸存者,就会成为凶手。”
“最后没有定罪,真是太好了。”何嘉松了一口气。
“毕竟没有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其实,我们只是站在警察的角度思考问题。”雷越紧绷着神经。
“站在警察的角度思考有什么不好吗?”
“我们可以判断出这起案件有其他的走向。但这是十年前的悬案。当时的人们,会像我们这样想吗?邻居的屋子里出现了凶杀案,两人死亡,一人幸存。普遍都会想,这个活下来的人,一定会是凶手吧。若是我们的推论正确,段旭在这起案件结束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社会的援助,明明是受害者,却变成了凶手。他会在社会中怎样生存下去呢?”
“连这点你也考虑到了吗?”
“这是我思维方式的特点,我想尽可能考虑所有的情况。偶尔也会思考,案件会对社会起到什么影响。”
——
雷越向何嘉告别时,雨还没有停。他撑着漆黑的雨伞,走向商业街的奶茶店。
收好雨伞,雷越在前台点了一杯奶茶后,向空位走去。
“这里应该没人吧?我看周围的位置太挤了,只剩几个空位了。”他对眼前的青年说道。
“有人。”青年的回答很简洁。
“哦,你是在给朋友占位吗?”雷越注意到了青年对座空位上的果茶。
“对,我后面那一桌还有个位置,你可以坐那里。”
“哦,好。”
雷越将揣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摊在桌上,坐在林墨后面。
短暂休息后,眼前的青年离开了座位。雷越暗忖,可能是他的朋友违约了。他不免为他感到一丝悲哀。
雷越将奶茶喝完后,也起身准备离开。
这起案件为他带来了崭新的思考。
若是他推测得没错,随机杀人案件和十年前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的作案风格很相似。即便是熟悉彼此作息的人,要想在一个房间内实施犯罪,也是极其大胆的行为。故意出现在监控视野范围内,也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