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衣服怎么样？”

一位身材高挑，换上米色风衣的女子对一旁的男子询问道。

“我觉得很不错，很衬你的身材。”

“林墨呢？这件衣服你觉得好看吗？”

“我也觉得很不错。”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林墨会出现在服装店这种和他阴郁气质完全不搭的地方？

这要追溯到昨晚的一通电话。

“总之，很久没见面了，我希望明天你能帮帮我，也可以叙叙旧。”刘翰海以这句作为电话的结尾。

先不论为什么很久没见面就一定要帮他，以及略显多余的叙旧。光是走到约定的街道，陪着他与姜月明，林墨就已经有些想甩下他们回家了。这真的可以算是，刘瀚海的僚机吗？大概只能算是非常亮的白炽灯。

“这个白色的发卡好看吗？”姜月明用手遮了遮头发，寻求刘瀚海的认可。

“你戴上很可爱啊~”

“嘿，真的很可爱吗？”她自言自语地确认。

林墨叹了口气，想要离开这里的欲望更加强烈。

“林墨也这么认为吗？”

“我也觉得很可爱。”他复述了刘瀚海的话语。

他知道刘瀚海本身对自己不够自信，还未能确认对方的心意，所以才邀请林墨担任僚机的作用。并不是为了炫耀他的恋情。可就是深知这一点，让林墨找不到脱身的理由。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电影院，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逛街的时间有些长了。”刘瀚海担心长时间的逛街会让姜月明感到疲惫，提议道。

“我是没什么意见。”林墨也不想有意见。

“大家喜欢看什么风格的电影，今天上映的有恐怖题材的，青春喜剧，励志类的也有。”

既然林墨没有意见，那么应答者自然就是姜月明

“那就青春喜剧？”

三人决定好后，前往电影院买票。

林墨跟在他们后面，以上厕所为借口暂时离开。

“啊，你们买好票了呀。”林墨用预想好的台词问。

“嗯，我是65号。”

两人是相继买票，那么姜月明就是66号或者64号。

“哦，那我也去买。”林墨已经预测到了，刘翰海不会帮他买票，这是他们学生时代的默契。林墨凡事都会自己动手，从不会劳烦他人。这种独立的性子，令他很少依赖他的朋友，也容易造成他并不信任朋友的错觉。只是刘瀚海知道他这一点，并选择了尊重。

进入电影院后，林墨走向了他们前面的一排。

“林墨，你去哪里啊？我们不应该坐在一起吗？”姜月明带着稍许疑惑问道。

“我是56号呀，你们不是55号和54号吗？我看见有人订了这两号的。”林墨一副惊讶的样子。

“不是啊，我们是65号。”

“哦，那就是我听错了，我把65号听成55号了。你们就这样坐吧，我不在乎这些。”林墨装作不在乎，顺势坐在了他们前排的位置。

电影结束后，下雨的话，就可以提前回家了吧。他就这样抱着电影结束的愿望，开始看起了电影。

电影结束后，众人在电影院门口讨论起了剧情。

“如果主角可以少一些顾虑，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不仅是主角，反派的台词也挺模糊的，没有猜到他的心思。”

“……”

林墨保持着沉默，望着多云的天空。惆怅的心情像是投射到了空中，变得暗沉。

这样看起来，下雨的愿望，貌似有戏？

“这个天气，是要下雨？”姜月明略显失望。

“只是有下雨的迹象吧，还没有下雨吧，你就已经打开伞了？”刘瀚海看着已经在电影院前方撑起雨伞的林墨说道。

随着他话语声音的落下，一滴雨水落在伞面，击打出“啪”的响声。

接着雨水前踵后至，逐渐隐藏不了自己活泼的本性，与行人们亲密接触。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我还想多逛逛的……”

不，小白你来得正是时候。

林墨出电影院后，远远地望见了小白的身影。她会在这里，就表明此时的城市，已经有雨水落下了。虽然可能是很小，不起眼的雨滴，可只要她出现在这里，随之而至的雨水就将到来。

“你真的从容啊，莫非是被雨淋出经验了？”刘瀚海调侃道。

“我可没有马虎，长时间不回家，备好雨伞可是常识啊。”林墨特地用成年人教育小孩子的语气说道，来发泄郁积已久的怨气。

“啊，糟糕，我没有带伞……”检查手提包后，姜月明愣在了原地。

“各位，既然下雨的话，我就先走了。”林墨已经和他们拉开了一定距离，回头挥了挥手。他已经留意到，刘瀚海包中放在侧面的雨伞。识趣的他，目光看向了回家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们已经逐渐追上林墨。

“等一下，今晚我们拜访一下你家吧，至少等到雨停。”刘瀚海从后面传来声音。

二人已经同打一把伞，放慢了脚步后，跟在林墨后面。

小白则是走在林墨右边，幽灵不会被雨水淋湿，但她还是和林墨挨得很近，这样看起来也像是和后面的两人相似。但并不是刻意为之，林墨的身形清瘦，只是微微将伞朝着右边倾斜，就可以将小白容纳进去。但他好像是有些忘记了她是幽灵的事实，或许是她的存在，令他无所适从，但就这样将伞拿开，又有些失礼。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诶，为什么呀？”林墨有点不情愿。

拜托，家里的白炽灯已经足够亮了。

“小气鬼，只是暂时避一下雨啦。”

“……”林墨无奈地默许。

“你和他们很熟吗？”小白从侧面斜着头望向林墨。

“曾经是同一个绘画老师的学生。关系还算凑合吧。”林墨目视前方，以不会被朋友听到的声音对她回复。

就算是这样评价着身后的两人，社交很少的他，可以有朋友来拜访已经算是奇迹了。

——

“还蛮整洁的嘛~我以为你的房间会更乱一些。”姜月明扫了一眼房间后，发现与她的预料中不太一样，瘪了瘪嘴。

“抱歉哦，我的房间还算是比较整洁。”

被这么揣测的林墨有些不服气，但并没有进一步反驳下去。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功劳。在他出门的时候，小白偶尔会帮忙打扫。即便告知过她，房间的卫生不需要她做，但她会以闲着无聊的理由，进行整理。

颜料和画具被整齐地放在一角，完成品和未完成的画作被分为两类依序放好，床单平整地铺在木床上，被褥堆叠枕头的左前方。

“你的画技没有生疏啊。”刘瀚海察看了画架上的半成品后，说道。

“但你现在还在做素描练习？”姜月明则是注意到了小白的素描练习稿

“偶尔会翻出以前的练习稿看看。”他随便扯了谎。

“嗯，偶尔回忆起以前的拙作也会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呢。”姜月明一副很懂的样子连连点头。

“只是素描稿，你也知道我以前的画吧。”林墨担心小白会有些不满，于是将话题转移。但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也说不清楚你的画究竟哪里会有缺点，只是和收藏家的品味不符？”

林墨在和他们在一个教室练习绘画时，校内的评价要略高于他们二人。但真正步入社会后，却没有得到更好的发展。

“我也想变得更受欢迎些，但只是让我可以绘画，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林墨也想通过绘画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更自由些。自由到不需要在不想绘画的时候，强撑着绘画，自由到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体悟人生，用空闲的时间汲取灵感，将自己从这间画室的束缚中解脱。

“这是画到一半的肖像画？你居然开始尝试肖像画了。”

“哪里哪里？我要看。”姜月明凑到刘瀚海身边，眼睛放光。

“噗~这是什么？风景画家的人物画新尝试？”她捂着嘴笑着，微微弯腰来抵挡突如其来的笑意，黑色的长发在身后颤动。

“你们要笑能不能闷在心里呀！我可是能够很清晰地听到。”林墨尴尬地别过了头。

原本为了防止被小白看见，反面放置的人物画，现在变为了正面朝上。也不算是他们刻意翻开，多半是小白打扫房间后，将那幅画放在了顶部。

小白颦了眉角，神色凝重了几分。

“你们要喝些什么吗？”林墨邀请他们坐下后，问道。

“咖啡。”

“我也一样，只是不加糖。”

将饮品放在桌上后，众人开始闲聊。

“一起玩些游戏？”刘瀚海提议。

“什么游戏？”

游戏经验很少的林墨，不免担心起来。

“不是需要复杂操作技巧的游戏啦，真心话大冒险会玩吗？”

“这个游戏有什么意义嘛，只要不选大冒险，然后在真心话环节撒谎就可以了吧。”

“你的性子真是死板啊，还是说你信不过我们？”刘瀚海用因被挚友背叛的无辜眼神望着林墨。

“这个只有老实人吃亏的游戏有什么好。”

待咖啡冒出的热气不显得那么有活力后，两人开始品尝咖啡。

“好甜。”

“呃，好苦。”

刘瀚海弓了弓身子，坐在他一旁的姜月明调皮地伸出舌头。

“我记住了你们的口味，调换了顺序才对。”

正当林墨不解时，唯一可以解释的答案，浮现在脑海中。可以在不被察觉的状况下，交换咖啡杯的位置，能办到这一点的只有……

她还在因为素描画的差评而生气？

小白在某些方面还意外地有孩子气？

“这是你做的吗？”林墨压低声音后，询问身后的小白。

“这样要有趣一些。”她眯着眼睛，投以微笑。

“……”

“要不给你们换一杯？”

“只是更喜欢另一个味道，偶尔尝试些新事物也不错。”刘瀚海开朗地笑着。

“我也差不多，味道苦一些也可以接受，咖啡本身的味道就足够了。”

林墨本期待他们可以直接交换咖啡杯，喝彼此的那份。但桌对面的两人还没有大胆到那一步。

“冰箱里还有些点心，稍等。”

林墨从保鲜层中拿出两碟曲奇饼干，放在木桌上。

他刚将点心放置在朋友面前，就感受到了一股拉扯力从衣角传来。

小白透着灵气的眼中，传出来一阵怨念。

他们就是杀人凶手吗？好的，明白了！

才怪！她明明就是因为自己的点心被突然而来的陌生人吃掉了，心有不甘。

之前的林墨没有吃点心的习惯，从她到来后，偶尔会准备些点心放置在桌上。

有时候画画太入神的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但结束工作后，看见点心的数量发生变化，就清楚她已经来过了。

这说不定是一个商机？灵光一闪的林墨，仿佛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未来。

倘若修一座寺庙，供奉着她，每日游客献上祭品，但第二日会发现祭品被吃掉的话，岂不是会造成显灵的错觉，久而久之，信徒就会越来越多……

啊，不行，利用她这一点来盈利，真的太罪恶了，也欺骗了纯真的信徒。不对，也不算欺骗？不过他们信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幽灵。

小白注意着林墨的表情从闪闪发光到内疚，再到失落的变化。她的怨念渐渐减少，转变为了疑惑。飘逸在空中的银灰色长发也冷静地坠在身后。

“有闲心了，我再出去买些点心。”林墨低声安抚。

姜月明小口咬了一块曲奇，漾起温暖幸福的笑容，像是夸张地进入了童话世界。

“你也尝一块，真的很好吃哦。”她笑着将一块黄油曲奇递给刘瀚海。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喂食？但她本人貌似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只是想分享美食。

刘瀚海从容地接下了曲奇饼干。并向林墨投以一个赞许的眼神。

额~可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他这么想着，陷入了短暂的呆滞。看起来这个僚机还算是比较成功？小白看着亲密的二人思维迟缓了半拍。

“真的很好吃诶……”姜月明弯着腰，双手放在桌子上，上半身瘫在木桌上。

“你在听什么，我也想听。”她倾着身子，靠近刚拿出有线耳机听音乐的刘瀚海。姜月明将一边的耳机线拽过来戴在自己耳朵上。

“诶，吃着饼干，听着音乐，真好耶。”

“怎么感觉这两人，莫名让我有些火大呢……”小白对坐在椅子上的林墨说道，由于她的身高有限，所以不用刻意弯腰，也可以让林墨听见。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这里真的很舒服，今后可以一直在这里吗？”姜月明瘫在桌上，悠哉地随口一说。

“天气预报说，今晚雨只会下到8点半左右，您可以选择乘坐出租车或者地铁转线到达住宅。”林墨为她的离去规划好了路线。

“玩笑啦，玩笑。”她挥了挥手。

“你们先聊，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林墨朝厨房走去，像是解脱一般呼出一口浊气。

——

“他们真的不是情侣吗？”小白洗摘着蔬菜，对一旁的林墨问道。

“有种朋友以上的感觉。”

“要不是知道这一点，真的认为他们是故意的。”小白无奈地垂了眉头

“会有这种反应，证明你也没有对象吧。”

“如你所言，我想象不到自己会有恋人。”

“嗯，所以说，和我是同类？”林墨像是刚突破了敌军包围圈后，和战友会合。

“我不意外你没有对象哦。”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的自尊心受伤了，赔我医药费。”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她信心满满地挺起胸膛。

幽灵已经死过一次了，她这么说也对。

小白洗涤完毕后，观察着林墨用菜刀的动作。

——

“我去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刘瀚海对散发着懒散气息的姜月明说道。

“那我也一起去。”

正当两人走向厨房时，轻轻推开门，刚露出缝，便听到了林墨的声音。

“这有什么办法嘛，料理经验欠缺呀。”

“我也知道可以优化流程来节约时间，只是我已经养成习惯了。”

“男生这方面就是比较粗糙嘛~哪有女生心灵手巧……”

“这是需要时间弥补的技巧差距，不是借口。”

林墨看起来一直在和空气对白。本想帮他处理些料理工作的二人，悄悄地掩上了门。

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露出冷汗。

林墨将饭菜端上桌后，自然地坐在对面。

“你们怎么不说话？哦，将碗拿过来吧，我来添饭。”

“……呃……林墨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姜月明沉吟后，慎重地看着他。

“你突然在说些什么？”他如坠五里雾中。

小白呆愣在一旁，没有反应。

“你是单身太久产生幻觉了吗？刚才看见你在厨房自言自语。”刘瀚海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眼见自己的行为被误以为是看见了幻觉。林墨感觉无所适从，他不想要暴露幽灵的存在，但如果不进行解释，又会被这样一直误解下去。他将视线移到小白身上，寻求她的许可。

小白以叹息表示许可，林墨点头回应。

“喂？你怎么了？心不在焉？”

“嗯……你相信有幽灵的存在吗？”

“你是恐怖电影看多了吗？”

“也对哦，只是这样肯定不会相信。”

桌对面的两人用关爱的眼光看着林墨。

“唔~可以帮我倒一杯咖啡吗？”林墨转头对身后的小白说。

“哦，你家的杯具在哪里，我帮你倒一杯。”刘瀚海正准备起身。

“不，你坐好就可以，我并不是和你说话。”

正当刘瀚海准备反驳时，橱窗缓缓拉开，杯子像是有灵魂一般，在空中漂浮了到了桌子上，速溶咖啡袋撕开一个小口，倒入杯中后，水壶停在咖啡杯上方，热水缓缓流下……

姜月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魂魄好似从口中飘出，浑身失去了力气。

刘瀚海拍了拍她的脸，让她稍微恢复了精神。

“你从哪里学的魔术？”

“你能想象到什么方法可以造成你所说的魔术假象吗？”

“想不出来。”刘瀚海终于试着接受了幽灵的存在。

“雨好像变小了，要不我们就先走？”姜月明拍了拍刘瀚海的肩膀。

“你孤身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紧吗？”他问向林墨。

“并不是你所认知的幽灵，她并不可怕，只是看身材的话，和姜月明差不多，但要更好看些。”林墨向他解释道。

“你的后半句话，我很在意，可以说得更详细些吗？”姜月明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小白气定神闲地站在林墨身后。这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我倒是觉得姜月明很好看，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好奇，那位幽灵的容貌。”刘瀚海缓解了林墨紧绷的神经。

“还是你懂啊。”姜月明一改颓废的模样。

“她的五官很精致，白色连衣裙配合着瘦弱的身躯，显得有些乖巧，发质很好，很有光泽，如同拥有生命的人偶。”林墨打量着小白，将自己的直观感受说了出来。

“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刘瀚海诉说着自己的不公。

“嗯~原因我也不清楚。”

“你的描述很细致耶，不会是喜欢她吧？”

“……”

小白从身后好奇地盯着他。

“为什么要沉默啊？”他继续追问。

“不是说，不会玩真心话大冒险吗？”林墨躲避了回答，至于逃避的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联想到自己会喜欢上她这件事，就令他的心脏难以保持平时的频率鼓动。

小白听见他的回答后，移开了视线，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的细雨。

“我只是问一问，你这种反应，很有趣。哦……我好像懂了。”刘瀚海模仿调查出轨事件的侦探一般，右手托住下巴。

“你在想什么？”

“会不会是我们妨碍到你们的生活了，所以你之前才会拒绝？”

“就是因为这些胡思乱想，我才会觉得你很烦呐。”此时的他，十分肯定自己之前不让他们进屋的想法是正确的。

“幽灵小姐，在吗？听得到我说话吗？曲奇饼已经吃完咯，还可以再续？”刘瀚海判断小白并不是邪恶的幽灵，对着眼前的空气说道。

“喂，她在我身后，你在看哪里？”林墨对他愚笨的动作进行提醒。

这样对她说话真的不要紧吗？林墨在心中暗自怀疑……

随后便看到刘瀚海表情狰狞地弹射式起身。小白用力朝他的小腿踹去。

看到狼狈的的他，林墨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做得好！要是成为幽灵还被人使唤，那就太委屈了。

“我有些懂她的性格了，抱歉，我错了。”刘瀚海合掌鞠躬向她道歉。

“这才对嘛，对鬼怪之类的东西，还是要保持一种敬意才好。”林墨站在小白的后方，但她是灵体状态，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在向他鞠躬一样。

小白回头发现他正得意地笑着，接着递来一个会心的笑容。

林墨想到自己在小白刚到家中时也并不欢迎她，便渐渐收敛了微笑。

刘瀚海扭头望了望窗外渐渐变小的雨丝，将手腕翻起，查看了时间。

“那我们就先走了，已经这个点了，虽然雨还没有停下来，但频率已经变得可以忽略了。”

“嗯……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还是得按时回家才好。”姜明月应允道。

“真的不用再坐坐吗？”林墨故意演出很不舍的样子，就算他知道会被轻易识破。

“林墨，你这么舍不得我走啊，我们真的是一辈子的挚友啊……”刘瀚海走到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应他的是，干脆的关门声，及屋门快速关闭而传来的扑面冷风。

刘瀚海双手靠在公寓门前的护墙上，有些踌躇。

“幽灵小姐，你在的吧。”他并没有回头面向小白，但他猜测她就在附近。

小白停止了即将穿墙进入屋子的动作，回头看他。

“林墨他啊，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也许你可以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

丢下这句话后，刘瀚海重新恢复了平时开朗洒脱的半吊子模样，向离去的走廊迈去。

“你在说些什么？”姜月明不解地问他。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总觉得要说些什么好，但又像是将责任甩给谁。”挠了挠头，他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但内心却残留着一丝道不明的愧疚。

目送二人离去后，小白稍稍缓过神，进入了屋内，却发现了坐在地上，面对着画板的林墨。

“地上很脏哦~有时候你画画会有颜料滴在那个位置。”

“这不用担心，刚才有看过，最多会有点灰尘啦，总是用一个姿势绘画，身子不是很舒服，偶尔想坐下来画。”他戴着有线耳机，用小圆笔点出焦点区的树叶，接着画出枝干，交错变化着暖绿和寒绿。

“艺术家都有听音乐的习惯吗？”

“只是通过听音乐舒缓一下心情，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无聊。”

“那我也想听。”她靠在林墨的背后，一只手朝他的耳机伸去。

“诶……”林墨有点困扰地皱了眉。

“你不愿意？”

其实耳机分她一半也无所谓，要想听歌的话，直接选择将耳机拔掉，将声音放出来就好了。但林墨希望将音乐的声音放得大些，让自己可以更有感觉地进行创作，但这样做，又会吵到邻居。

“比起愿意不愿意，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这有什么疑问？你的朋友就是这么做的吧，我也想试试看……”她孩子气地回避了问题。

“那就不要乱动，耳机的大小可能不适合你，说不定会掉下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小白将他右耳的耳机摘下，放在了自己的左耳。闲适地倚在他身后，仔细聆听着舒缓的乐声。

幽灵不会有体重，就算她将身子倚靠在他身上，绘画时也不会感到吃力。

“……喂，刚才你已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了，接下来换我……”小白微微斜头，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在略微发颤。

“他……问你……有没有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回答？”

刚说出这句话，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后悔说出口的同时，她又不敢回头看着林墨，只是和他背靠背，焦急难耐地等待他的反应。内心中有飞奔而去的冲动，但她又缺乏从这间屋子离开的勇气。林墨的存在令她如此在意。小白期待着雨可以马上停下，她便可以从这里逃走，但天气并不是她可以改变的。幽灵与画家被困在了雨中。

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咛，但却清晰地传递到了林墨的左耳中。

为什么要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林墨没有细想过。他并不想在旁人眼中过多地透露感情。从和他人的相处中，林墨对悲欢喜乐的情绪，并没有感受到太多。这是他从小到大就形成的习惯。随着旁人的欢笑，他也要欢笑，随着旁人悲伤，他没有反应，就会显得没有礼貌。大家要一起玩的游戏，他不玩就会显得不合群，拒绝他人的同时就意味着被他人拒绝。他受够了这种连锁关系，选择了一种对自己最诚实的方式活下去。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离玩伴们很远的地方。

小白听着雨水降落的声音。迟迟没有等到林墨的回复，她的内心像是被雨水淋湿，降低了最初的温度，双手抱膝，低垂着背，望着地板上零星滴落的颜料污渍，毫无规律的颜色令她感到焦躁。突然问这个，果然有些唐突了……

她开始反思自己的话语，会不会给林墨带来不愉快。幽灵陷入了低落的情绪中……

“从喜欢和讨厌中选一个的话，我是喜欢你的……”林墨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双眼盯着未完成的画作，画框中幽深的森林，像是把他的灵魂吞进去一般。但他依旧认真地回答着小白的问题。

小白失落的眼眸恢复了点点神韵，稍微挺直了腰。

“和你在一起时，并不会让我感到不安，反而会让我舒心，绘画过程也很流畅。如果是曾经的我，大概会用更长的时间来画一幅画。想要和你距离更近，在空余时，想要和你多聊会儿天，慢慢地，我逐渐期待雨天的到来。这些想法都真实存在……”

“……”

“但我还无法区分，这份情感究竟只是和女孩子说话引起的生理快乐，还是作为想要珍惜你，呵护你，不想让你受到委屈和伤害，这种作为恋人才拥有的保护欲。我偶尔会庆幸只有我才能看到你，有点病态的独占欲，所以我担心这种扭曲的心理如果不加节制会让你受伤。在无法辨明内心情感的状态下，武断地将它认定为恋人之间的喜欢，那么当自己不慎重的情绪逐渐消散时，会伤害到你。出于对你的负责，我现在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林墨缓缓说出藏在内心中的话语。他仍然回避了这个问题，但缓慢又悠长的回应，却可以使人明白，他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重视这段感情。既不轻易正面作出回应，也没有简单地割舍……

直到说完，林墨才发现自己是站在她一定会接受这份感情的角度回答问题。一股厌恶感从心中渐渐浮起，逐渐淹没了傲慢的他。正当他陷入阴郁的情绪时，小白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中响起。

“噗~”小白听着他的话语，放松了精神，忽然笑出了声。

“有这么好笑吗？”

“我只是问了一句话，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谨慎地回答。”她捧腹轻笑，银灰色的长发不断摇曳。

“我可是在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你这反应算什么？”林墨为刚才慎重思考的自己感到愚蠢。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个狡猾的人呢~”

“要说狡猾，我们都是一样的吧。”

“我们都是狡猾的人，别扭又不直率。”

说完这句话后，背靠的两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差不多该休息了。”林墨将她的耳机摘下。

“诶？我还想再听听音乐……”

“你应该会用手机播放音乐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

“那打电话会吗？”

“这个会。”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自豪。

“你是生活在哪个朝代的人？”

“现代？”

“你自己摸索吧，我不会教你了，已经很晚了，该睡觉了。”林墨不会因为偶然性事件，改变自己的计划。

“好冷淡，刚才认真可爱的你去哪了？”

“鬼知道……”

林墨尽量让自己不在意小白的存在，脱掉鞋，将被子盖在身上，穿着衣服面对着墙壁，侧睡着，听着点滴细雨拍打窗户的声音，将心冷却下来。

屋内很安静，听到的只有雨声，但他久久没有睡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虽然试图强装镇静，但他却是睡前和一个女孩子共处一室，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尝试睡眠。

可能是没有关灯，导致他难以入睡。他忽略了自己可能喜欢这位幽灵少女的可能性，将手伸向开关，发现她坐在床侧。

“可以不要关灯吗？”她出声制止林墨的动作。

“为什么？”

“我怕黑。”她简短而清晰地回答。

“幽灵还会怕黑吗？”由于不符合常识，林墨愣了半秒。

“我就是害怕，有什么办法……”她的双肩因为紧张而略微提高，眼神游离，像是带着一层浅薄的水雾。

他将床头柜上的夜灯打开，关闭了屋顶的白炽灯，在昏黄的微光下闭上了双眼。

“那么，晚安~”小白微笑着轻声说道，就算他已经看不见她的笑颜。

他侧身睡着，将身子微微蜷起，彻底放松了下来。

平时的他，总是将自己逼得很紧，对谁都是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地做事。但现在，他已经卸下了戒备，暂时放下了他所爱的绘画，不必被生活所追逐。

看着他睡着的模样，小白尝试用手去戳林墨的侧脸。

等一下，若是他在途中醒来怎么办？他停下了动作。作为幽灵只要是无意识的触碰，他应该就感知不到？但是幽灵可以感知到他的体温就足够了？

不对，自己在做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想要触摸他的意图，产生了动摇。

她不确定自己对他是否是喜欢，只是很想知道林墨避开问题的理由，但当他说出避免回答是为了保护她之后，她感到了安心。从和他在雨中相遇后，感到的意外和感激，到雨天的相处。至少总比一个人留在雨中要好很多。可以与人相处，她的存在被注意到，这些都是拜他所赐。提早观看天气预报后，林墨会为她预留绘画的位置，将画板收拾好。若是出门有事，他会将饭菜预留在桌上，哪怕她不用进食来饱腹，也会将她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即便很困倦，林墨也会点亮夜灯，为黑暗中的她留下一束光明。不知不觉，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栖息之所。也许是这些小细节，让她感到温暖，在寒夜中的人，无论是多么细小的火光也想要凑近，她逐渐想与他走得更近，在乎他内心的想法。

这算是喜欢吗？连林墨也不敢随口说出这简单的二字，失去记忆的幽灵又可以肯定吗？

幽灵也可以喜欢一个人吗？

她不能确定自己可以留存在人世多久。幽灵的存在是不会被社会认可的。若这份情感，真的可以传递过去。作为幽灵，是否剥夺了他本该正常的一生？

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逐渐偏离轨道，索性放空大脑，珍惜起眼前的时光。

雨快要停了，时间并不属于她，就连定期的陪伴也做不到……

请再下得久些吧，下一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

无力的她，已经无法阻止时间的流逝。雨不再落了，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空留昏黄的夜灯，守候凄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