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可疑方向了,就是她日记里所说的那个极为亲近的语文老师了。”
“不会吧,难道还有什么师生恋的要素?这现实生活可真魔幻!”
“所以才没第一时间把给他们证物还给他们,不然他们看到这些话,还有这个电话号码,那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那我们要联系联系这个号码吗?”
“当然了,毕竟队长都说了,一丝一毫的可疑都要追查下去。”
上午刚做完了被害人一家口录,下午这位准嫌疑人就“轰隆隆”地来到了警察局,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摩托车停在门口。
黑色的皮衣,紧实的皮靴,粗糙的牛仔裤,膝盖和手肘的护甲,头部的摩托头盔都没来得及摘下,就扑倒前台喊着:
“你好,有人在吗?”
闷闷的声音和头盔的阻隔,任何人让任何人都没能认出他是谁。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礼貌的询问,以为是来求助的普通居民。
戴着专业黑红的摩托手套的手摘下了头盔,里面显露出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头顶的头发已经变白了,脸上挂着的笑就让人觉得虚伪。
“你们今天中午刚给我打了电话,不会就忘了我的声音的吧?”
熟悉的流程就再来一遍,只不过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用词都尖锐不少。
“你和被害者未子鱼是什么关系。”
“我们就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而已,平常的话,我们有时会跟彼此聊聊的家里的家常,所以也可以说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吧,不过你们不会以为我们是什么爱人,情侣吧?!”
他用戏谑的口吻说着这些话,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仿佛我们才是错误的一方。
“我都多大岁数了,我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才不会那么做,我和她只是除去师生这层身份之后,很好的朋友而已。”
“你别瞎扯,好好回答问题行了!”询问的警察前辈也绷不住,半是提醒半是训斥的说道。
“你怎么看呢?”站在身旁的这个人又开始搭话,毕竟现在也有点无聊,回答也无妨。
“我感觉这个人没有说谎呢。”
“那你可就见识少了,成年的人类是最不坦荡的生物,他们就连小孩子都比不过,就算是绝对的证据赤裸裸的摆在面前,他的脑子都会编造出一段记忆来欺骗他自己。”
“好了,手机消息来啦,我得去趟学校调监控了,你接着替我继续看看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脸上是大大的笑容。“等你经历得多了,说不定你就没这么笨了吧。”
询问很快就结束,或者说,根本没问出什么。
一切都只能等待关键性的监控调查结束。
可让人意外的是,询问之后就该离开的那家伙,竟然主动向自己询问向那姑娘的情况。
当然,自己是绝对不会告诉这个还待在嫌疑者名单的家伙。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脸上露出遗憾和……
一丝决绝意味吗?
“这是我看错了吧。”心里如此想着。
而没想到的是,
这将是自己与这位嫌疑人有生之际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的天气,一大早就是阴雨天,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局里的大家,脾气都变得烦躁的不行,或者困到要昏厥。
“我说啊,今天,一天都没什么案子能不能提前下班啊?”前台站岗的小姐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在开玩笑吧,现在没案子,也不代表待会没案子啊,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一件大案子出现。”一起站岗的男人开玩笑的打趣道。
“那我倒是希望是有人死翘翘了。”
“哎呀,这话你可不兴说啊!”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了。”小姐姐轻轻的对他一笑。“我们这群家伙应该是除去被害者父母和他们的老师,医生外,是最不希望他们死亡的人吧。”
“谁让我们就是选择了这行去干呢,现在也算是实现自己的小时候的中二正义感吧!”
“也许吧,谁知道呢?”
手机上加上了那位不断跟自己搭话的同事的微信。
除去外表外,对彼此一无所知,只能继续跟她聊这件案子。
她说自己熬了一晚上的夜去查监控,结果得知那位嫌疑人在几个月前就休了长假,而学校的监控仿佛就像很多次一样,早早就被删过一轮,便导致根本找不到任何两人是否存在可疑关系的明确证据,而被害者日记这种带有主观情绪的东西好像也是不能做证据使用。
他曾跟自己同事打听那孩子所在的医院的时候,说自己在来之前正在试着只靠骑摩托车从这里骑到国家的彼端,结果因为这孩子,连夜又赶回来了。
这点也和那孩子日记里的内容吻合。
不过这老师对个小孩子真是啥都讲啊。
自己的婚恋情况,自己的家庭矛盾,自己在工作上的不如意,还在课间偷偷带着这孩子去学校外头吃饭。
通过对他同事和学生的走访调查,也证实了这个老师其实并不止是会对这个孩子这么做。他还会让班上的孩子们把在网络上购买的快递地址填到自己家,再亲自从家到学校,亲手送到他们手里,而且不受任何费用。
作业和教学氛围也没有很严格。
对于孩子们来说,他绝对算得上一位太好太好的老师,和很多女同事也相当交好。
其实他也并不是长得多么好看的人,身高在普遍追求180+的男人们里面也算是半残疾。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免不了被上司苛责,说他太纵容这群要考大学的孩子们,被传跟女学生或女同事们之间的绯闻。
甚至这个姑娘也被当面询问是不是喜欢这个比自己大很多很多岁的老师。
即使这被她说成只是女同学之间的夜间闲话罢了。
即使被父母,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警告不要跟这个老师如此亲近,她也会找寻所谓的他们只是担心自己的理由。
改变方向去尝试找找那姑娘出事当时的监控,结果离奇的那几天的监控全部都被删除的,想要恢复设置又需要那么几天。
从一连串抱怨中提取的案件大概进程,估计她又得加班了吧,想要约她吃饭的机会看来要泡汤了。
前台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今天的铃声不知为何听起来格外的急促,看样子又有活要忙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呢。”是前台的那姑娘的声音,照理询问后,接下来的话语,让昏昏欲睡的大家都清醒了过来。
“有人跳楼自杀?!”
“请你告诉我们地点在哪里……我们立刻赶过去……”
即使小雨冲刷了血迹,但血腥味在鼻子里挥之不去,尸体已被抬走做了身份识别。
而尸体的身份,感觉已经呼之欲出,头顶上闪烁的霓虹灯光,告知你这里是一所医院。
这里正是那位被害者所在的医院。
那个在ICU里昏迷着的女孩。
未子鱼。
半夜,淅淅沥沥的雨终于停了,美丽的黄色月亮将自己的全身笼罩,自己也将皮肤都肆无忌惮的裸露出来,尸检报告也在法医的加班加点下新鲜出炉。
尸体的身份就是先前怀疑的那位嫌疑人,也就是与被害者关系甚密的那位中年语文老师。
他是面部着地,所以脸部被砸个稀巴烂,但幸好他身上的衣服没换过,还有衣服里的证件,很快就辨别出了身份。
这样的话,除去坠落造成的伤外,他的身上便再无其他。
现在其他方面都有别人跟进,自己再次被上级派遣,来医院调查这么一个活。
这种大医院只有在大半夜才能调查,这样医院里来往的人才终于算少了一些,可即使这样,医院里各种病人病痛造成的呻吟声,仪器的滴答声,护士和医生时不时匆忙的脚步声,营造出了一种这里还未止休的氛围。
倒不如说,在这种地方,生与死的争夺战永远不会休止。
通过电梯,顺利来到ICU,掏出证件和一个人的照片给巡回护士看,她带着自己换了一身衣服,过程中袒露了有关那个人的信息。
“他跟我说,他是这个孩子的老师,在得知这孩子出事后,急匆匆的结束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旅行,中途折返回这里来。”
“虽说我上岗才不到几个月,但这几个月已经粉碎了我多年而来的构建的三观,我从他脸上看到所看到的,那股悲伤到化不开的神色,绝对完全不是假的。”
巡回护士的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燃烧着的八卦之魂。
“是……是吗?”
推开了那间病房的门,病房里没有开灯,只各种仪器的显示灯还亮着,不同于外面走廊上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一股无法辨别的,让人放松的清香充斥在屋子里。
护士拉开窗帘,外面那个硕大的一轮黄月瞬间占据了半扇窗户,配上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一幅廉价的画作。
病床上那个人,身上被安上了各种塑料质地的管子,连接到病床两旁的各种看不懂的仪器上,衬得本就不大的身体更加瘦小。
病房里,仅有的仪器的响声,在稳定的响着。
“多插一嘴,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孩子的病情怎么样了?”走到那廉价的画作前,脑子里游离着尸检报告,它清楚的告知你,那位男士坠落的楼层,与这间病房所在的楼层,是一致的。
“是很严重的病,不过用专业的话跟你说,你恐怕也听不懂吧。”窗户的反光映照出,这位护士正摆弄着桌子上一捧白色花束,“就是脑部因缺氧而受损,脑干部分也因为绳子的勒伤出了些毛病,现在连呼吸都需要机器辅助。”
“那她还有醒过来的机会吗?”自己很清楚说这番话只是在说笑而已,护士小姐的话用更通俗的话来理解就是植物人。但至于为什么会问这番话,自己恐怕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想确定什么渺茫的希望是否存在吗?
“谁知道?不过我想是没有了吧。”护士小姐停止摆弄花束,转而去整理床铺,即使这张床铺看上去并不需要整理的样子。而在做这件事时,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淡淡笑容,随后她便缓缓抖露出一句无比真实,也是无比现实的话。
“我感觉啊,我仅凭感觉啊,她的父母看上去都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呢。”
“嗯。”心里的某件东西,随着这句话一起缓缓崩塌,而自己也发现了,在窗沿上残留的一道鞋印。
“好了,谢谢你的配合,我的调查差不多结束了,这么晚打扰您了。”虽然处处都是疑点,就比如,他是怎么打开这个本来紧锁的窗户。脑子里思考着要阻止什么样的语言来告诉大家调查这里的监控,一张硬卡片飘到了脚边,你下意识的俯下身子就捡起了起来,背对着窗子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再借着窗外的月光,才将上面内容一清二楚。
“无人能证实我们的之间的清白,无论如何去辩解也是徒劳,所以我愿意去相信你的话,去往你所说的那个永无苦痛的世界,这样看来,我之前所劝谏你的话,便都是徒劳无功,毕竟这些话就连我自己也劝不了,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希望你能——”
这张小小的纸片承载的内容到这里就中断了,碳素笔迹被抹去痕迹在纸片的最低端。
“诶?!”
手中卡片变换了模样,深紫色渗着黑色的触手的邀请函,金黄色的信戳。翻过来正面,是烫金的哥特字体。
“想要离开这不如愿的现实吗?就请打开这封邀请函,来到我的世界永登极乐吧!”
房间里的那股淡淡的花香变得黏腻无比,白色的花束在阴暗的角落里疯长,蔓延到那孩子的床边,将连接在那孩子身上的,用来续命各种管子和线路扯了个稀烂,红色的警示灯光和尖锐的警报声便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而外面的医生护士却没有任何一个冲进来。
越来越浓郁的花香让空气变得愈发难以呼吸起来,仿佛被什么缠绕住了喉咙,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幻觉,毕竟那些花藤已经爬行到脚边。
脑子终于是腾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眩晕,直至最后一刻,那些医生护士都没有进来过。
窗外的黄月也终于露出了原本的面孔,如雏鸟破壳一般,黄色的“蛋壳”,生出了那轮黏稠的,黑色的月亮。
属于“祂”天空中那无数只发着光的眼睛中,
那万千其中的,极为微小的一只,
正在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