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门卫室时，三辆警车赫然停在门口。若不是已经过了午休时间，怕是很多学生会围观。但仍有一些没课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趴在教学楼高层的护栏上向下张望查看情况。
张折纸心想，班级群此刻怕是早已谣言四起。只是她实在无法忍受看着那些现实中疏远、甚至可能带着恶意的同学，在群里亲昵互动、谈情说爱，索性连群也退了。
说到同学，今天，竟是她第一次“陪着”一位同学走出校门。这种感觉陌生得让她有些恍惚。
目光越过警车，她看到一辆救护车正闪烁着顶灯，从马路对面的十字路口驶来，目标似乎也是学校。
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爱吃汤粉吗？”残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那个，算是吧...”汤粉只是众多“美食探索”目标中的一个。稍微有点钱，大部分是拿奖学金的时候，开销的部分基本都投入了在市内寻觅美味和钻研厨艺上，这几乎是她贫瘠生活中少有的坚持且能实行的爱好了。
“昨天那家店，你也喜欢吗？”
“啊...”折纸有些意外，昨天在小面馆里，她看到残梦全程背对着自己，以为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她，或者说，即使看到了，也想不起班上有这么一号人。“原来你还记得...”
“嗯，汤很鲜美，面条筋道恰到好处，店里的自制辣椒酱风味独特，平衡感很好。”她似乎将折纸的“记得”理解成了对店铺味道的评价。
折纸内心默默认同。那家位置偏僻的小店，靠的就是这份扎实的口味和低廉的价格，俘获了八九成回头客的心。她当初也是被后者吸引过去的。
“这里。”残梦在一家装潢考究、透着和风的日料店门口停下脚步，“很好吃。折纸吃过吗？”
“啊...没有...”折纸看着那雅致的门面，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与半只脚已踏入自动门的残梦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折纸喜欢好吃的吗？”
“算...算是吧...”
“那为什么会没来尝试呢？”残梦微微歪头，似乎真的对此感到非常疑惑。
“因为...太...太贵了。”
“这样啊。”残梦了然地点点头，身影随即消失在合拢的自动门后。
折纸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等待。片刻，自动门再次滑开，残梦探出头：“不来吃东西吗？”
“啊...”折纸以为自己刚才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那个...”她窘迫地站在原地。
“你刚刚还没吃饱吧？”残梦用她那特有的缺乏起伏却异常清晰的语调说到，“因为饭打翻了。”
折纸也确实感觉肚子有些咕咕响。
想着那笔刚收到的奖学金……或许，就当作一次小小的犒赏？尝试一下新事物吧。
“哎呀，欢迎光临！”一位店员热情地招呼。店内是典型的中档日料布局，半开放厨房里厨师们忙碌着。“需要我给您菜单还是您使用自助点单？”
“自助。”残梦已经拿出了手机。桌面感应到顾客，自动推送了点餐小程序。
折纸也硬着头皮拿出手机。
好贵……
心底刚冒出小小的惊叹，还没翻几页，残梦的手机屏幕就横在了她的眼前。
“这个好吃。”残梦指着屏幕上的一份套餐图片，语气笃定，“第一次尝试，我推荐这个鳗鱼饭套餐。”
折纸瞥了一眼价格，58元...这够她买多少原材料自己在家做多少顿了，“好...”拒绝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
然后残梦手指在残梦自己手机上迅速点了几下，然后她便安静地坐回座位开始等待上菜。折纸看着自己屏幕上依然亮着的菜单界面，一时茫然：残梦是帮她点了？还是给自己点的？这是要请客？要不要马上转钱给她...？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翻腾，让她握着的手机上亮着菜单的屏幕迟迟不敢熄灭。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残梦忽然凑近，清冽的气息带着一丝极淡的、令人舒适的冷香拂过折纸的鼻尖，不带一丝甜腻的香气。她看着折纸停滞的屏幕。
“啊...那个，我试一下你的推...推荐就好...”。
“我点的那份，应该够你一个人吃了。”
那看来果然是给自己点的……！
“那...我转钱给残梦...”折纸急忙说。
“不用了。毕竟是我害得你少吃了一顿饭。我请你吧。”
“啊...”折纸一时语塞。从接触开始，残梦的言行就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古怪，她总是做出令人感到出乎意料的言行。但此刻这种“普通”的、带着点笨拙的关怀，反而更让她不知所措。
仔细想想，自己怎么突然就和这位平日里如同云端另一边的同学相处起来了？是从自己那自作多情的挺身而出开始的吗？
然后这个时候，这只注意到残梦趴在桌子上，好像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毫无缘由的注视让折纸瞬间紧张起来，眼神开始飘忽，手指也无意识地蜷缩。
（日语） “唉老板，你别蒙我啊，你其实是中国人吧？在南州开日料店真能赚钱？”
这时，旁边一桌的男顾客用日语大声和忙碌的老板搭话，居然好像还成功吸引了残梦注意力。
折纸暗自松了口气，感谢这位顾客解围。
老板熟练地用日语回应：
（日语） “客人您真会开玩笑，我们可是如假包换的日料店哦。”
男顾客有些惊讶：（日语） “真的假的？”
（日语） “真的哟。所以客人想吃点什么？”老板一边应付着，一边动作麻利地将折纸她们点的餐端上桌，同时无缝切换成标准的普通话，“两位客人，您点的餐齐了，请慢用。”
男顾客还在感慨：（日语） “唉，给我来碗豚骨拉面。真是的，这价格比我们老家卖的还贵不少吧！”
老板悠悠然地回应，手上活计不停：（日语） “这里的中餐也没有日本卖的贵吧？您点的面好了，请慢用。”他把面放到男顾客面前。
（日语） “唉也对啊……你们都是来中国赚中国人钱的吧？我开动了。”男顾客唏哩呼噜地吃起来。
（日语） “没去过市中心吗兄弟？那边的日料店更多更地道。”老板闲聊着。
（日语） “中国人这么爱吃日料的吗？”男顾客含着面问。
（日语） “你是从本州岛来的吧？”老板反问。
（日语） “你怎么知道？”
（日语） “美占区的人，对这边情况才这么陌生啊。”老板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我老家划归中国省份后，早就有很多人过来谋生啦。市场需求大着呢。”
（日语） “唉，中占区的日裔真舒服啊。”男顾客语气复杂地感慨，“我可是好不容易进了大企业，才有机会出差来这里。对你们来说，换个定居点就像跨省旅游一样简单吧？买张机票船票就行。”
折纸努力捕捉着熟悉的词汇，凭借多年看番的经验，勉强拼凑出他们在聊国家、区域和移民的话题，具体细节则如雾里看花。
而残梦，食物一上桌便进入了专注的用餐状态，动作斯文安静，与周遭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日语） “多谢款待。”旁边一位用完餐的女学生起身，用日语道谢后离开。在南州，这种小小的语言习惯往往是区分日裔的一个标志。作为开放发达的超级都市，南州的日裔人口确实不少。
“好吃吗？”残梦突然开口问道，目光从食物移向折纸。
“啊...味道确实不错...”折纸诚实地回答，那份套餐的滋味确实对得起它的……部分价格。
“嗯。”残梦简单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用餐。
似乎她刚刚微笑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立刻用力掐灭了它。清醒点！别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她不断提醒自己那句冰冷的“你真傻”。差点就要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不讨厌自己了。这危险的错觉必须扼杀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