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市的巡演往往会给出判决,它对许多人来说都意义非凡。很多人都带着梦想去到那儿,然后死在了那里。他们不是在肉体上死了,要是那样的话那座城市早就该死绝了。只不过他们死了也是事实,就像很多人弄不明白死,许多人也弄不明白活。有些人死了自己也不明白,有些人还活着却觉得自己死了。这些人都漫步在北方城市那细如腰肢的街道上。他们看见了树荫,看见了六月的烈日,看见了其他人,唯独看不见自己与未来。

小刘一开始觉得那样的感觉,只属于像她们那样的人,但她很快就发现她错了。那是一种共享于多数人之间,几乎所有人都明白的一种东西。它属于一个初来乍到的小伙子;属于一个失去梦想的青年;属于一个喝醉的酒鬼;属于一个还抱怨生活的倒霉蛋。她越是观察越是明白,最后她意识到那玩意儿就是死,只有死是公平于所有人的。她有了想法,想写一首歌,但她不敢下笔。她居然感觉到了恐惧。

等过了半晚小刘她们终于到了旅店,那是个破烂到家了的地方。墙纸脱落了,墙壁在泛黄,老电视还散发着白噪音。床铺上有个竹席,它已经开裂变形,支撑着床的四角都掉了漆。房间里没有空调,而且还有一股臭味,那味道从厕所出来,至下而上,是下水道的气味。那儿只有两张床她们却有五个人,没有人睡得着,也不可能睡得着。

窗外月亮才刚刚升起,气温和气味都在试图把她们驱赶。终于忍耐不住了,已经脱光衣服的琦琦说买点啤酒,她们都同意了。她们去到便利店,买了最便宜的啤酒,两扎。老板错把她们认成了学生,因为那酒连最穷的穷鬼都不喝。琦琦才不管这些,她好不要面子的和老板说如果有更便宜的她一定会买那个。老板以为她在看玩笑,但琦琦是认真的。

回到旅店的路上,煤团疯了。她看着月亮就开始作诗,一首不够还要一首。做完诗她就唱歌,她先是跳到小刘背上,然后又去骚扰琦琦。她就那样夹在两个人之间让琦琦手中的啤酒一直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她觉得那声音很像乐器,于是她就扯起嗓子。“没问题!今夜没问题!我们的问题!是属于!属于兽医的!”

那声音感染了小刘,她也开始唱,同时她感到了她胯间的温热。她想要捧起那个胯骨,体验那湿漉漉的感觉。那感觉让她更渴望喝酒,即使那酒可能是最糟糕,最低劣的酒。

其他人也唱了起来,连鲫鱼都唱了起来。那很奇怪,北方城市的夜晚并不萧条。街上还有些人,她们就在别人的注视下发疯。很多人听到这些就加快了脚步,他们看都不敢看她们一眼。陌生的房间还有陌生的令人,这些对于北方城市的人都是威胁。

她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旅店,至少感觉上很长。要不是酒还是冷的,小刘都感觉过去了一天一夜。煤团一直不肯下来,她很享受那种感觉。是的煤团一直很喜欢小刘,她也总是在说她爱她。

小刘从不当真,因为她对所有人都那么说。她像个神经病总是把我爱你挂在嘴边,她公平爱着所有人,只是对小刘有些特别偏爱。那是小刘猜的,她才不知道煤团是不是真的偏爱她,她只是听多了所以就觉得她爱她。那是一种自大,自以为是的情绪,像极了她讨厌的那些所有人一样。是的她也很自大,只是她自大的地方不一样。她知道自己不伟大,更算不上个什么玩意儿。但她总是不明白情感,总是把感情弄错,就像那个带她去烂尾楼的女生一样。那是她许多缺陷中的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一次动真情可以毁了一个人,尤其是对一个只渴望自由的人。

不过小刘还是喜欢煤团,她的疯狂,她的笑容,她的哀叹。那并不是说她不喜欢琦琦了,她还喜欢琦琦,但她就像煤团一样爱上了很多人。

再然后她躺倒在了四楼房间的木床上,窗外的风砸到了玻璃上,很吵。她们打开了酒,气泡飞起来变臭了。该死的下水道让整个房间都是臭味。她们碰杯,喝酒,然后让瓶盖飞到床底。夏夜很快吹干了那些还挂在杯壁的水珠,它不冷了,喝起来更是难喝。它和店长说的一样,是很糟糕的酒,就连喝过很多糟糕酒的她们都觉得糟糕。它只有一股苦味,而且很淡,淡地和水一样。

喝了会儿就没人在乎酒难喝了,她们都被酒精骗了,她们只想要一次狂欢。她们轻微舞动身体,然后加剧,再加剧。整个房间都是脚步声,欢呼声,还有汗水。没有空调的夏夜过于炎热,就算洗过澡也热。熄灯后那种燥热只是在加剧,小刘带了一把木吉他,她决定拿出来演奏。旅店规定不准在九点后吵闹,那简直就是一则笑话,太好笑了让她们都笑话她。

小刘弹琴,其他人唱歌,她们跟着小刘的旋律喝酒,嚎叫。没有人来找过他们,就连前台都没有,她们都嘲笑那个规则,都嘲笑月亮为什么那么耀眼。她们一边唱,一边把乐器搬出来,到了最后那旅店都成了排练室。那儿当然没有音箱,所以除了木吉他什么都听不见,但那根本无所谓。贝斯,吉他,架子鼓,哦对没有架子鼓,不过有鼓棒和和电子琴,她们都在弹奏。具体弹的是个什么,只有每个人自己清楚,她们盘踞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她们在自我陶醉。

小刘觉得渴了于是她又想开一瓶酒,她伸手,却什么也没摸到。酒喝完了,她后悔为什么没有买伏特加,买了伏特加就不会喝完。她开始找酒喝,房间里已经没有酒了,连煤团都把酒喝完了。她让所有人都开始沮丧,那时候夜已经深了,没有便利店会开到那么晚。房间还是太热了,睡觉根本做不到,她觉得她必须再喝一点。在那之前只会被热醒。她试图看向窗外,街道全部都黑了,又看向那些已经空了的瓶子,里面什么都没剩下。

她问依然,她对于北方城市一定比她熟悉。依然摇了摇头。小刘不甘心,她还想喝酒,至少再喝一口,喝完她就去睡觉。她到时候会躺在琦琦与煤团身边,好好睡一觉。等第二天醒来,她就会有足够的精力去面对演出,去面对那些等待她们的观众。她沿着房间走了一圈又去到厕所,她看见了早些时候被丢在地上的瓶盖,她蹲了下去。她看见床底有个瓶子,那是个酒瓶。

她拿起了酒瓶,然后她欢呼。她似乎忘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那时候她还在那间出租屋里。她也喝了很多,但没有喝够。她那时候就和那个小偷一起喝,两个人喝了一桌子都是瓶子。她也一样在最后开始找酒喝,也是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瓶已经开过的酒。至少她以为那是酒,她拿了起来,发现那瓶子还是热的。

于是当小刘像从前一样拿起酒杯时,煤团的惊呼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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