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醒在一个清闲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单上。小刘觉得那光有点刺眼,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那么淡薄的阳光了。琦姐也躺在床上,她就躺在小刘边上,身上还有酒味。她们都没有换衣服,回家后倒头就睡了。琦姐的睡相很差,或许是醉酒的缘故。小刘起床了,还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心脏,每次喝完她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
站在陌生的房间里,小刘想要喝水。那不是她的地方,她不熟悉,就连走动都不熟悉。那时候她才开始观察房间。那地儿不小,却有些凌乱。地上有很多线,它们不是全部是黑色的,什么颜色都有:蓝色、绿色,很好看。线的尽头是个电脑桌,它们都接在声卡和一旁的编曲键盘上。旁边有个书架,上面放了个香蕉形状的沙锤和一个老唱片机。唱片机后面有好些唱片,上面写的都是英文,小刘看不太明白。
然后琦姐醒了,小刘是从那捏着嗓子的呢喃中听出来的。她伸了伸腰,而后拧开了那瓶放在床头的矿泉水。房间里有很多水瓶子,小刘直到那时才发现,它们被丢到了阴影里,一直在那里潜伏着。小刘不喜欢那样,也或许是住惯了出租屋,当她处在那些个必须在意他人眼光的地方,她必须把房间收拾干净。
她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她看,是散落的垃圾,然后她又看向了电脑。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一直没有真正写过音乐,因为那些个地儿根本放不下电脑和键盘。她只能在纸上写,但纸上写作没什么帮助。她没法看着音符响起旋律,不像莫扎特、贝多芬,又或其他个什么伟大的古典乐作曲家,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在这个时代,乐早就早就不是什么依靠看就能理解的东西了。
琦姐喝了水后趴在了床上,她把外套脱了,丢在床尾。小刘把它挂了起来,然后收拾起了垃圾。琦姐说了感谢的话,但她还是趴在床上,她说她没什么时间收拾,即使有也是一周一次。她说她从以前就这样,无论环境多恶劣她都能生活,她总能找到办法,只有万不得已才会去改变。她显然不知道小刘的经历,因为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显得是那么自然。
小刘没打算多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她很幸福,或者说她们都很幸福。她知道痛苦是滋养艺术的肥料,如果琦姐感到了痛苦,那就代表她明白了艺术。琦姐一直躺着,直到小刘拿起了那些散落的线,那时她的动作很快,快到让小刘吓了一跳。
她也不想吓到小刘,但小刘不会理线。她早就猜到了,很多乐手都不会理线,他们都不把那事情当回事儿,只有在舞台上当线材出现问题时才会后悔。小刘从来没了解过那些东西,她不可能知道。大城市的乐手很多都不把它当回事儿,更别提小刘呆过的那些乐队。
她当然没有怪罪小刘,虽然她的举动还是让小刘有了些许不悦。小刘说,只要告诉她就好了,只要说了就可以做好。琦姐则向小刘递了个浴巾,然后告诉她,先去洗个澡,接下来让她来收拾就好。接过浴巾,小刘顺势闻了闻自己,她确实很臭。
从浴室出来,小刘也不生气了。等她擦着头发回到房间时,琦姐已经收拾好了地板。窗帘被拉上了,没了阳光房间比刚才更加暗沉。天花板上没有灯,唯一的光只有电脑和一旁的台灯。琦姐换了身睡衣,昨晚那些被酒气浸透的玩意儿都丢在床上。她没有穿内衣,可能连内裤都没有。她盘着脚坐在电脑前,抱着吉他,偶尔按两下键盘。
琦姐很久才发现小刘,即便浴室的热气和沐浴露味早已随着脚步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她也没注意到。她一直专注在电脑里,小刘也没有说话。琦姐习惯了独居,更是习惯了安静。在房子里她可以专注于思考,不需要在乎其他。她思考时很有魅力,尤其是那双疲惫的眼睛,那双对什么事情都不太提起劲的眼睛。她只在思考时变得锐利,只在必要时刻让人沉醉。那些对于小刘就够了,她喜欢看那样的眼神,她足够狂热、足够偏执,有着足够的爱情。
于是小刘没有说话,她就站在一旁盯着那双眼睛看,直到琦姐扭过头。她问她衣服是否合身,问她浴室会不会太脏,她在找话说,小刘看出来了。她的语气有些急促,听起来有些不安,小刘不清楚那不安来自何处,只觉得没有必要。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琴,弹了个Cmaj7和弦,为什么非得是Cmaj7她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大调听起来比较安全而已。她问她在烦恼什么,琦姐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了小刘然后笑开了花。
小刘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唯一明白的是琦姐在那时站了起来,她把手放在了小刘的肩上,说了四个数字就去洗澡了。小刘明白她的意思,那是那首歌的和弦,当然那只是骨架,有了骨架还需要血肉。血肉就是难倒她的地方,她或许是个优秀的吉他手,但血肉需要的不止是吉他。小刘想明白了便坐到了电脑前。她没用过编曲软件,更不会用键盘,她只是生活在自己的狭隘世界里,在那之外的一切她一律不知。
小刘觉得有些头昏脑涨,尤其是那些看不明白的功能。她弹了几下琴,又试了试键盘,然后就放弃了。琦姐从浴室出来时,小刘已经彻底放弃了。她坐在电脑前面,又好像从没坐在那里。她看着屏幕,手里的吉他却与它无关。琦姐觉得好笑,于是她捏了捏小刘的脸。她看着小刘,小刘也看着她。琦姐更开心了,她又拿了张椅子到电脑边,她告诉小刘软件根本不难,但写歌难。
小刘也这么想,但她还是弄不明白软件。她听琦姐说了很多,也忘了很多,信息从脑袋里进去又出来。她知道她迟早需要弄明白,只是现在不行。她看着琦姐,终于琦姐不讲了。她没有意识到小刘没弄明白,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期待着什么,就像昨天夜里她期待小刘的回复一样。她甚至忘了她们才认识一个晚上。她越聊越起劲,越来越认真,小刘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她问。
“琦姐平时听什么乐队?除了脑干损伤乐队之外的乐队。”
“不要再提脑干损伤了,他们连专辑都没做出来,只是在现场听过而已。”
“那琦姐平时到底喜欢听什么?”
“我啊,要不现在就来听一听吧。”
“现在?”
“嗯,就在那边。”她指向书架,“在那里你就会发现,他们说忘了摇滚有什么问题。”
她的话差点没让小刘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