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还是没有搬到琦姐那,她还交得起房租,在过得下去的时候小刘不喜欢伯求她人。她不打工了,再也不打工了,乐队活动虽然发生在夜晚,但她必须要多点时间去写歌。那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感到了迫切,那些旋律或许早就在脑袋里酝酿好了,但到了现实又会开始打岔。那感觉和说话很像,脑袋很清楚,身体则不然。每一次紧张情绪的背后,都是一段解释不清的故事。于是她写下了很多东西,什么都有,不止是音乐。笔记本上被密密麻麻像是蛀虫一样的文字填满了,小刘在那时候放下了琴,时间到了。

当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时天已经黑了。那已经是第五天了,自她从琦姐那回来,她已经五天没见到太阳了。白天她就窝在里面思考,到了晚上就去排练室。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地下音乐世界的居民,对于阳光向来没有多大的渴求,她们只配活在夜里,只有那些看不见的角落才适合他们。

到了排练室,小刘又等了一会儿。她来的最早,但也没有早多少。等她接上线,煤团,鲫鱼,琦姐,也陆续到场,只有依然来得最迟。她迟到了整整半小时,来的时候连走路都有些晃悠了。她踩着不稳固的步伐,嗖的一下就钻到了键盘前面。她已经很熟悉这个排练室了,或者说她已经很熟悉大城市所有的排练室了。她可以让自己喝到很大,因为无论喝的多大她都不会摔倒。

小刘问过她,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她的回答则是,你不会想知道。总之,依然的到来没有改变什么。排练依旧是那么的混乱,她们还不能录制,一直都不行。混乱的音乐注定会让录制失败,这是必然的。依然不喜欢把音乐切开,更不喜欢调音。她就像许多热爱独立音乐的制作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方式。她不允许过多的失误,更总是不给人好脸色。她说纵容那种失误就像是纵容XIDU,第一次看上去可能不会怎么样,但一旦纵容就会依赖上它。

她们必须做到最好,就连录制都一样。要知道连录制都做不好的音乐,是上不了台面的音乐。依然不愿意成为那样的编曲人,她不希望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声音会在她耳边说。你为那些个没有脊梁骨的垃圾做了音乐,可她们连演奏都做不好。她不止是在为自己争气,而是在为所有人争气,所以她很严格,总是很严格。

小刘的时间从来不够,以后也不会。她总是在犯错,她一错所有人都错。那很糟,一个失误就要重新开始,要知道一个晚上就那么点时间,她们不可能一直重来。她们已经试了五天了,也不是每次都是小刘的错,有时候也会是其他人,就连鲫鱼都有时候会错。琦姐的solo不是什么时候都稳,煤团的耳朵时不时会失灵。她们每个人都会犯错,但那种错不过是一种不默契的代表,她们还是不够熟悉对方。依然看出来了,于是她不再多说了。

依然马上就要走了,有个远方的乐队要录制,她们付了她不少钱马上就要离开了。她要走很久,具体多久她也不知道。这给了小刘她们紧迫感,没有歌就没有收入,虽然有了也不一定有,所有乐队都是这样。有些人喜欢在酒吧驻唱,他们享受那种氛围,甚至热爱那种被追捧的感觉。但小刘不喜欢,那个什么鬼乐队都不喜欢,她们知道那些人根本不会在听。他们只是在喝酒,又或者在密谋什么,总之除了台上他们都关系。

可是小刘很想找到默契,但她越是着急越是失误,每天都这样,夜越是深失误就越多。她绝对不是困了,那种时间她不可能困。她只是不再那么相信自己,不再那么相信其他人了而已。这种事情经常发生,除了煤团,煤团从来不在乎。她总是在等待其他人配合她。小刘也想过那么做,但她不是煤团,她的失误总是会引来依然的眼神。她有些畏惧那个眼神,因为她总是在出错时摆出那个眼神,她一边说一边看小刘,当然她也不只是在看小刘也看,琦姐,煤团,还有鲫鱼。她每个人都看,然后一个个指出问题。

一开始她还会认真解答,小刘每次都认真听。但到了第四天后她就不说了,她只是在看她们,有时候连脑袋都懒得抬。她就盯着电脑屏幕,还有键盘。蓝色的光照在她脸上,等她转头,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又搞砸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就算小刘已经写了一整夜出现的问题,又告诉自己无数遍没问题,还是出问题了。看着她撩起头发,一边忍受汗水,一边绑起马尾。她在叹气,不止有她在叹气,所有人都在。依然在键盘上撑起脑袋,她问她们还想不想录了,还是今晚就到此为止。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依然。

“不成,这样不成,不可能完成的了。”她起身就走了,连电脑都没有带走。

她们还在沉默,没人知道怎么开口。小刘想要拦下责任,很快又觉得不服。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煤团总是在乱来,明明鲫鱼永远不顾及她人,明明琦姐老是在solo时漏拍,她为什么要拦下责任。她们都在失误,不止是她一个。于是小刘过了很久也没有说话,她等待着其他人的反应,直到琦姐放下了吉他。

她们都累了,脸上都是汗,每个人都是。那儿的暖气开得太大了,让他们感觉那是夏天,明明那时候正直二月。她们就这样盯着互相,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之后笑了。莫名其妙的都开始笑,笑声震耳欲聋,直接震碎了隔阂。她们还是喜欢对方,她们喜欢那些个性,喜欢那些无法被驯服,喜欢那些令人发指的腐朽。她们就应该呆在一起,这就是她们的默契。

“我看依然就是把我们都草了一遍之后,再看看我们的反应而已。她打其实心底里就是想折磨我们几个。”煤团说。

“不,你误会她了...但你的说法也不是完全错误的,她的确有些太严格了。”鲫鱼回答。

“首先,鲫鱼,我tm爱你。然后,她那个偏执狂一样的性格真的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找她编曲吗?”

鲫鱼没有回答,她放下了鼓棒,拿起了水杯然后看向小刘。

“我不知道,我不讨厌依然,也不算喜欢。实话说我不了解编曲,更不懂这些个东西。之前在的那些个乐队,只要我做分配的工作,编曲与我没什么关系。就算有些个什么编曲之类的玩意儿,也就皮毛。录音什么的更是不明白,实话说,干了这么多年。我没出过专辑,更很少接触录音。只有那些同样没用的人愿意拉我一把,收留我这么个人儿。所以我不清楚,实话说。但无论如何,我都愿意尝试,尤其是如果说依然真和你说的那样优秀的话。”

“刘悦我听说过你,你是个优秀的吉他手。风评很好,但我弄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看不起自己。很多时候我觉得你的自负压过了自信,让你惧怕一些事情。其实那是一件好事,自大的人时常犯错,自负的人害怕犯错。”

“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没有为什么,可能是我对你一直有点担忧吧。”

“担忧?为什么?”

“好问题,为什么呢?我们去巡演吧。”

“啊?”小刘愣了一下。“啊!”然后又愣了一下“啊?!为什么啊。”

“对啊为什么呢,因为缺了点动力吧。”

“好啊,我们现在天桥底下给那些流浪汉做一场live表演。”煤团嚷嚷道。

依然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说“你们确实需要一场演出,需要一些听众。她们可以是那些充满绝望的流浪汉,也可以是一些富有的商人。他们可以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一些青年,同时也可以是一些老人,或者工人。总之你们需要演出,没有演出你们永远都做不成曲子。只有在舞台上,你们才能明白对方。为什么非得理解对方,因为这个乐队有别于其他乐队,它就是需要。现在给我去演出,在曲子完成之前去演出。”

“音乐实际上是个哑巴,就像贝多芬是个聋子。”鲫鱼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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