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怪罪你呢?受伤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是这样的对手。”
切西娅为芙妮丝包扎好了小臂上的伤口,然后帮她再褪下染红的蕾丝手套。
“您之前不是这么和我说的。”芙妮丝微垂眼帘。
她正侧坐在切西娅的怀中,低头看着切西娅细细为她擦拭自己手心手背上的血污。
“是么?我不太记得了。”
“您说过,淑女就算是战斗时也要维持风度,像这种程度的损伤……我并不认为自己合格了……”
芙妮丝的视线落下,她看向自己残破沾灰的裙角,丝袜小腿处也破开了洞。
“爆发”状态的韦兹带给她不少麻烦,只是活下来都够艰辛了,芙妮丝没办法在那种情况下也关照到衣着是否整洁。
“噗嗤~”切西娅憋不住笑了。
“怎么了?我说错了么,魔女小姐?”芙妮丝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错,她有些困惑。
“没有,你记得很清楚,就是因为什么都记得太清楚了。”切西娅抚摸女孩的小小手掌,“我那时只是拿了个夸张的说法吓唬你而已,但你学得太好也太快了。”
芙妮丝还是不太明白。
这种感觉很熟悉,夏洛蒂的亲生父亲、节制院的训练导师康拉德先生好像也做出类似的反应,她的历任老师们都觉得她太过较真。
“但是女孩子的肌肤还是非常脆弱的,得好好呵护才行。”切西娅拍了拍芙妮丝小臂上用纱布扎成蝴蝶结,“注意保护自己总归没错,万一落了难看的疤就只能靠自杀来修复了。”
芙妮丝顿时面色铁青。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两处她的痛点。
芙妮丝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观,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照镜子和换裙子,光溜溜的身体上落了疤是万万不能忍受的,可偏偏芙妮丝又还有主动寻死激活自愈修复全身的选项,但她又不可能真的那样做。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魔女小姐?我以为您已经回金蔷薇号了。”芙妮丝问。
“帮你善后,你是不是忘了时间拖久了这家伙的小弟最后还是会找到这里?”切西娅伸手,肉色的肌肤渐渐变得鲜红,“而且本体确实已经回到飞空艇上了,这是血分身,我需要在黑城留下另一个自己来处理某些事务。”
傲慢命途第三序位“血色君王”的超凡特性之一,用血流制造一个与本体无异的分身。
这种分身并非那种粗制滥造与本体实力差距过大的玩意儿,她几乎就是另外一个切西娅,具有同样的外貌、体型和超凡特性。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分身甚至比切西娅本体还要更强,因为任何物理层面的攻击都不会对一团凝聚起来的血块造成实质伤害。
“您把他们都杀死了?”
“没有,我让他们都睡着了。梦魔的小能力,等你想学了我也可以教你。”
芙妮丝看着切西娅手心里聚集起来的透明泡沫,她知道那个泡沫一旦破裂就会让吸入水雾的人陷入睡梦之中,梦魔分泌出来的特殊物质具有催眠效果。
其实芙妮丝很早就靠自己领悟出了这种能力,虽然还不能熟练到像这样一下子让如此多的人同时入睡。
她只是没和切西娅说而已。
她没告诉切西娅的东西很多,其中也包括不久前吸收了法典残卷这件事情——如果切西娅不打算问的话,芙妮丝也不打算主动告诉她。
“您不想留下踪迹,在灰云堡黑蔷薇学社有一定知名度,你们不想在这次事件中出面。”芙妮丝直白地讲出了切西娅的心思,“无论发生了什么,约瑟夫先生和四大帮派都没办法直接指控您。”
“就是如此,聪明的小蛋糕。”切西娅满意点头,“黑城没人认识你,你是突然出现在灰云堡的。而黑蔷薇学社会暂时装作不知情,直到约瑟夫那老家伙坐不住之前,你都可以随便闹腾。”
“我只是想拿到剑锈分泌物而已,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芙妮丝亮了亮她从韦兹身上找来的铜牌。
“当然,维维安玻璃厂,很接近了。”切西娅握住芙妮丝的手,她瞄了一眼铜牌背面的记号,“他们的暗号编码还是没变,这次轮到维维安了。”
“轮到?”
“秘密仓库是会流动转移的,所以才要做出这种铜牌来告知讨债人。”
“也就是说这是有可信度的。”芙妮丝松了口气,“就这么大大方方刻上头,我本以为会是陷阱。”
“本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敢对血酒会的藏品动心思,他们其实压根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你是个例外,他们想不到还会有像你这样的存在。”切西娅搓了搓芙妮丝的脸蛋。
“什么意思?”芙妮丝任凭魔女摆弄,她已经懒得反抗了。
“在你认知中,能够威胁到韦兹的人应该是怎样的地位与实力?”切西娅正色反问。
“能威胁一个安了改装义肢的戍卫者……至少得是第七序位甚至第六序位的超凡者,然而搞到那种层级的魔药渠道和手段肯定不会少……”
芙妮丝思索着推断着,然后愣住了。
她有点理解切西娅的意思了,觊觎血酒会藏物的人无法跨过韦兹和其他讨债人这一关,而更高地位更强实力的人则要么没有必要和需求,要么压根就不会考虑与本地帮派交恶的可能性。
芙妮丝的存在是特殊的。
她既有必要和需求,也根本不在乎血酒会怎么看待她。
“所以您才把韦兹的那些资料找来给我,讨债人身上一定会有秘密仓库的位置。”芙妮丝明白了切西娅的用意。
“代我去他们的仓库里头看看,如果有发现和低语试炼有关的线索,记得留个心眼。”切西娅捏了捏女孩的耳垂,“到这时候就别嘴倔了,你也想早点找到茉伊拉吧?”
魔女抢先预判了芙妮丝想说的。
虽然她口头上一直对帮派制造魔女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却还是相当在意。
低语试炼吞没了数不清的年幼女孩的性命,任何一个道德伦理观念正常的人都会对此感到厌恶,更不用说曾为节制院执法官的芙妮丝,她本能上就很想去插一脚探探究竟。
但心中的善恶观念却已经并非是成为魔女后的芙妮丝最为看重的因素了。
茉伊拉。
纯洁善良的女孩,像一朵白百合。
那是芙妮丝最为绝望最为失落的一段时间,仇恨与无力感伴随着芙妮丝,茉伊拉就是在这时候安慰了她,让她重拾起不断挑战切西娅的信心。
可茉伊拉也终归是个魔女,后来芙妮丝有意无意间疏远了她,她们之间的联系变淡。
现在茉伊拉失踪了。
两周以上。
“我会的,魔女小姐。”她低声回答。
过了一阵,芙妮丝突然抬头问:“您不跟着一起去么?就这么近,才几百米。”她摊开地图给切西娅看。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况且你刚才也分析过了,我不能随便露脸。”切西娅把芙妮丝从大腿间抱起来,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仔细一看才发现裙子已经变得这么破烂了……等东西到手就去约定地点发射信号弹,姐妹们看到了会驾驶小型飞空艇来接你,到时候得好好沐浴换身新裙子才行。”
她指的主要是芙妮丝的右手,那里被子弹撕下了整条袖子,半根胳膊都露在外头,白白嫩嫩明明晃晃。
现在的芙妮丝显然已经没有了淑女模样,但也没那种闲暇空档中途去换件衣服,所以切西娅也只好嘱咐她早点回去。
“嗯?”切西娅的眼神闪过一丝困惑。
她抓起芙妮丝发梢一角,本该是纯净的银白色,现在却掺了一缕浅粉色。
“这是什么?”芙妮丝也觉得奇怪,她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
“魔力缺失?”切西娅皱眉思索,“不应该呀……明明昨晚和刚才都……”
所谓魔力,就是梦魔通过情绪转换而成的能量,依托于这种独特的能量梦魔才可以摆脱进食与排泄。
但就像切西娅所说,芙妮丝近期有关情绪的交互已经算得上跌宕起伏了,根本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才对。
或许是和吸收了愤怒之章有关系,芙妮丝不敢说也不想说。
“很严重么?”芙妮丝问。
“没什么,这种局部变化用不着太担心。”切西娅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可能也是正常现象,大概是我多虑了。”
很奇怪。
切西娅的反应一样也很奇怪。
但芙妮丝也不愿再多想下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女孩优雅提裙,她向切西娅恭敬行礼,“那么我该出发了,魔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