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乐队没有让小刘富起来,她搬到了更小的屋子里。她带的东西不多,很适合那么小的地方。她有了室友,她们都玩音乐。世上没有什么是一直向下的,就连小刘的命运也一样,总归要个什么地方当做平地。那次搬家就是平地。那地儿很老,又在地下,拥挤是必须的,还有股下水道味。区别的在于那一次小刘有了伴儿,那儿的人和小刘很像,都在盼望未来。她们来自不一样的地方,说着不一样的口音,但那构不成隔阂。

小刘很喜欢那些人,甚至想过与她们一起玩音乐。后来她放弃了;不是小刘放弃了,而是她们放弃了。有些人很快就受不了那种闷热,因为大城市正值夏季。酷暑让还有回路的人最先离开,她回到了家乡,她说在家乡也还能玩音乐。小刘不相信那些,她知道那是骗人的,只有大城市有那个土壤,任何地方都没有。

没有钱的人在之后离开,她找不到工作,小刘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在她认识些人,那些人为她找了暂住的地方,但她必须离开。后来她发现她死了,先是疯了,后来死了。就死在那屋子里,倒是没有人伤害过她,那些朋友都对她很好。小刘后来想过她是不是因为尊严而疯了,很快她又觉得那不对,她是因为艺术而死的,死的可能很难看。

最后走的是个小偷,小刘最喜欢她,虽然她不是什么好人。她被抓了,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她说话很有趣,人也很好,虽然对有钱人不好,但对她很好。小刘一直不知道她是个小偷,她从来不问,她也不提,两人维持着某种默契,直到事情乱成了一团。小刘有时候也会觉得社会不公平,尤其是在小偷被逮捕的时候。她看着那些逮捕她的人与挣扎的她,她只是坐在原地,呆呆地坐在原地。

出租屋之后换了几批人,只有小刘一直在那。连房东都不知道为什么小刘还能坚持,那个出租屋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的,很少有人呆得住。很多人都把它称作大城市的最后一站。有些人等来了车,有些人丢掉了票。只有小刘,傻傻地等在站台里,等着永远不会到来的火车。

小刘找到了工作,毕竟她还年轻。新工作的钱都供给了音乐,那早就成了她存在的意义。第二只乐队比第一只勤奋,他们排练的次数要多很多,虽然演出还是亏钱。中分男人是主音吉他,技术不好,还不爱练习。他经常把外国名字挂在嘴边。什么布莱恩,什么吉尔莫,什么狗屁诺弗勒,还有那个什么欧布莱恩。他总觉得自己厉害,还喜欢被追捧。

每次演出都有很多女生来看他,她们眼睛里都有火,心里也有。可他弹得真的很烂,有时候还会走音,但那些女生不在乎。她们老爱尖叫,还有蹦跶。她们动静总是大到惊人,每次都让小刘担心舞台会塌。来听演出的男人都不在听,他们总是在喝酒。其实女人也没在听,她们只是在看男人而已。

小刘演出总是很卖力,总是弄得嗓子疼,手也疼。很少人注意到这点,就连乐手们都没有注意到。那只乐队没有常驻鼓手,只有个贝斯。那贝斯只会弹根因,有没有他都一样。找来的鼓手有时候拍子很准,贝斯躲在后面。有时候又是个大学生,只会跟着其他人走。那种时候小刘最烦,乱七八糟的拍子总是在影响她。那个弹贝斯倒不在乎,鼓要是乱了他就一起乱。吉他手也不在乎,他染了个金发,头发也剪了。女生们都喜欢他这样。他偶尔会唱两句,那歌声比之前那个猥琐男要好听,却要更空洞。

女人们一听到就尖叫,可那他不喜欢唱歌。他只是为了取悦那些女人而已。小刘有时候会从那些女人眼中看到恨意,她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恨她,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情感上的事情。她们完全可以当她不存在,她只是想唱歌而已,虽然那些歌依旧不是她的。

如果有女人在后台等男人,他就一定会带她们去酒店。他偶尔会推脱,但很少拒绝。那些女人大多数都很年轻,有点姿色,偶尔会有几个丑的,那时候男人就不回去酒店。有时候他也会夸小刘漂亮,但小刘从来不理睬他,就连他的那把吉他小刘都不屑于碰。

男人喜欢写情歌,那些歌都很肤浅。肤浅的和弦,肤浅的旋律,肤浅的编曲,还有肤浅的吉他。小刘不讨厌肤浅,她几乎不挑音乐。只是她不想要一直唱得那么肤浅,至少有时候应该要深邃一点。她也会写歌,什么都写。有时候写个开头就放弃了,而有时候一次性能写好多好多。他们有长有短,有时候只有十几秒,有时候却要十分钟。乐手们都不喜欢小刘写的歌,尤其是那个吉他手,他虽然从来不说但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经常做梦,甚至连白天都在做梦。他说要规范化,要做到每一首歌都一样时长。他说要风格化,要做到每一首歌都维持着相同风格。他说要专业化,要做到每一次演出都一模一样。那个贝斯手也爱做梦,即使他是整个乐队最没用的。可他的理念又和吉他手不一样,他们每次排练都在吵架。吉他手骂他没用,他也不生气,他只会死皮赖脸的找借口,说那是鼓手的错,或者小刘的错。

那种争吵让小刘不胜厌烦,她偶尔会默默抗下,偶尔则奋起反抗。她很少骂人,也很少生气。只有一次小刘真的感到了生气,那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夜里,在排练室里。吉他手说他们要开始商演了,家里给了他一些钱做宣发,说是能让乐队出名。他想要成名,小刘早就知道,他一直想要成名。小刘看得出来他想要把人挤走,但不明说。贝斯手也看出来了,他直接辱骂了吉他手一顿,说得和难听。他说的是方言,小刘听不懂,语气很差,也很粗。接着,他走了。摔门而出。

吉他手不想让小刘走,他在安慰小刘。他知道他创造不了艺术,也从来不想创造艺术。他从来没变过,一直都是那样。他只是恰好从中受益,而且很享受。小刘没有去向,差点就答应了。她犹豫不决的样子让吉他手都觉得他得逞了。这让他觉得可以让排练室外的女人进来了。

那个女人走路很轻,打扮也很干净。脸上粉底打了好几层,眼睛更是画了很重的妆。他说她是新来的键盘手,那简直就是在把小刘当傻子。她或许明白什么是键盘,但他一定不知道什么是音乐,她这辈子没有碰过音乐。或许听过,但从来没有真正碰过,她只是接触到了皮毛或许考了几个证书。她让小刘犯恶心。

小刘默默收起了吉他,收拾的很干净,她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让吉他手觉得她同意了。他迎面走了上去,想要拥抱小刘。小刘把他推开了,她将放着单元们的包拎起,用近乎蔑视的眼神看着他,她说。“我不是你女朋友,我也不需要你的女朋友在乐队里,更不需要你把你的女朋友送给我。”

小刘走了,然后拉黑了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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