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没想到他是谁,那是一个留着中分的男人,看上去还算年轻,应该只比她大一点。他想听小刘唱歌,小刘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很少唱歌了,她没法再回到街边,至少她不愿意再被赶走了,所以她拒绝了。说的甚至有些无情。
男人没有气馁,他继续追问,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小刘有些不耐烦,她告诉男人她不愿意唱给他听,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她一边走一边说,虽然她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往哪里走。路灯又坏了,真缺德。前面的路黑了一片,这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与此同时又有些兴奋。那里就像是舞台,在灯亮起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男人还跟着他,嘴巴里在恳求。他说了很多,但小刘没有在听。他甚至错过了男人想听他唱歌的理由,他说他觉得小刘的声音具有力量,某种特殊的力量,但是他不确定。留着中分的男人不喜欢那个猥琐男人,但他喜欢小刘,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而是一种迷恋,又或者一种欣赏。他一直说,直到走到了熄灭的路灯下。那时候小刘终于回头了。
她站定在原地,在黑暗中,她喝完了伏特加。她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酒开始顺着血管到了脑袋,她有些晕乎乎的,那种感觉正好。她放下了琴包,拿出了吉他。在黑暗中她面向了男人。她开始弹奏了,那是上一只乐队的歌。她没有开口,只是在脑袋里想象着鼓点,然后演奏。
吉他没有插电就失去了意义,没有失真,没有效果,只有干涩的琴弦与指板。那是无聊的声音,无聊到让男人想要离去。可他没有这么做,那种你迷恋并不容易散去。至少在解酒前不会。
小刘的演奏持续了一会儿,她站在原地,偶尔摇晃身体。黄色的拨片在黑暗中特别显眼。终于,她忍不住,她切换了毫无意义的拾音器,然后扫起了和弦。“明天过后心里的憧憬着,幻想的是不是都会有了~”那是一首她听过的歌,她还写不出有意义的歌。至少那时候还不行,或许以后也不行。
她只是跟着本能在唱着什么,就好像血液在身体流动一样平常。它可以是任何一首歌,只是那首歌恰巧在那里而已。总之她唱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唱了起来,摆动了起来。她觉得舞台灯亮了,虽然路灯还是坏的。酒精已经让她的身子暖起来了。她忘记了卡里已经没有了钱,忘记了晚饭还没有吃,更忘记了刚刚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她只想唱歌,然后什么都不去想。
男人听不出来那种情绪,他只是觉得她唱得好听。他和所有人一样肤浅,只看得到表面。他家一直很有钱,没有吃过苦,他不能明白痛苦是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某种情绪。那种情绪让他满足,甚至很享受。他热爱音乐,还有艺术,他觉得那些东西让他感到充实。但他不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只有其他人要为他付出代价。
他看着小刘在伤心,他也伤心,不过那伤心是假的。他不是真伤心,只是因为痛苦让他感受到了而已,他需要假装痛苦才能得到更多的痛苦。对小刘也不例外。小刘从不屑于去看透那些伪装,不是因为看不出来,只是不愿意。当她注意到男人的脸时,她觉得他能够明白什么,后来的时间会证实他错了。
小刘与男人喝了一杯,在晕乎乎的时候她告诉男人所有的遭遇。男人很是心疼,当然那也只是表象,没人能够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告诉小刘他可以帮她,他也有一只乐队,也需要一个唱歌的。小刘很高兴,兴奋到连酒都洒了。
那家店有些暗,还很脏,墙上全是油渍,但小刘喜欢那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那个男人。她很久没遇到能对她那么好的人了,大城市的人总是在排斥她。她有些喜欢上了男人,男人也是。他们之间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唯一发生的只有小刘吐了一地而已。不过那也不值得说起,因为那店开在巷子里,又老又脏,不会有人在乎。
为什么要选那种地方小刘知道,她属于那种地方。她就像街边开始瓦解的黄土墙一样腐朽,就像漆黑一片的夜空一样空洞。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告诉自己,她不需要救赎,也不需要认可,她只是需要音乐需要艺术而已。那感触与男人完全不一样,男人失去了艺术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她不行。她需要像醉酒一样,抖着手歪曲着身子,在夜里起舞。男人不需要,他怎么样都可以活,她不行。
想明白了,小刘就放心了,她笑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笑着。醉酒的感觉让她就要倒在了路边了,她摇晃着身子,差点就放弃了。她哭喊着,心痛着,她想起吉他,是后背的重量让她想起来的。她不可以倒下,吉他比她要脆弱,脆弱得多。摔了可能就要去修理了,她卡里可没有钱了。房租明天就要交了,为了演出辞退了超市的工作。她看着路边的排水渠,里面有苍蝇在飞。她蹲了下来,终于哭了。
擦干了眼泪小刘站了起来,她很少哭,几乎从来不哭。只有那一次她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她觉得迷茫,就像无数次曾经发生过的迷茫一样,真想要明天赶紧滚蛋。她走了起来,双手就插在兜里。她想要表现的坚定,于是她摸了摸头发。没有人在看她,当然没有没有,街上不可能有人,那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回到家时已经黎明了,天边亮了起来。稀薄的晨曦泻进了房间。那是一个乱糟糟的房间,很多都是垃圾。她没什么时间收拾哪里,她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忙,白天了就等夜晚,到了晚上又等白天。每天都在等,等着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而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循环往复的重复着一样的事情。
她脱掉了皮外套,身上还是一股酒味。酸臭的气味来自呕吐物,只有吉他包是干净的。她需要洗个澡,但她已经太累了。困意一直很重,很深沉,于是她躺下,再之后就睡着了。等到醒来她就要交房租了。她不想起来,因为这次她必须搬走了,她不想离开那。那是她一直以来住的地方,可她没得选。
昨晚的男人给他发了条消息,他和她说不久后有一场演出,小刘没有看。她还没醒,醒来了就需要去找工作了,她不想要这么快醒来。天明明才刚刚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