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爆发”状态的韦兹虽然因为肌肉隆起导致块头变得很大,但速度反而却提升到了一种令人惊异的程度。
如果没有切断上空的钢丝让那些重物坠下作为牵制,芙妮丝闪躲起来也相当吃力。
此时的韦兹根本感受不到痛觉也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就算被砖岩砸断了脊椎被钢管插穿了肩梁也根本不影响这家伙低吼着朝芙妮丝冲刺而来。
短刺剑轻然拨挡开义肢折叠刀刃,她俯身从韦兹腋底死角快步钻出又一次躲过擒拿。
几轮交锋过后,优雅姿态仍存,但芙妮丝自身状况却稍显狼狈。
礼裙好几处都被划开了口子,白丝过膝袜脚踝处也破了洞,额间香汗淋漓,高频次剧烈运动后她不住地小口喘息。
每每都是在钢丝上跳舞,只慢那么一点就会被抓住,芙妮丝没有韦兹那样抗揍的身体,不小心挨一下就可能当场毙命。
但芙妮丝也发现韦兹的速度在变慢。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爆发”状态带来的提升在逐渐消退,每次攻击都比上次攻击更加迟钝。
拉开一定距离后,她注意到韦兹已经准备好下一次冲锋。
两分三十七秒。
芙妮丝心中默数。
慷慨院学徒所能达成的最高记录也不过三分钟整,留给韦兹的时间所剩无几。
“估计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芙妮丝半跪在台阶边缘,朝上空掷出一根透明细针,与天花板间的蛛网相互连结起来,只是从指间轻轻拨动,一条直线路径上的岩块与钢铁随即轰然砸下。
这种操纵丝线与细针的技术是芙妮丝过去一年里研习的重点。
只不过她学得非常快,没几个月切西娅已经没剩什么还能再教给芙妮丝的了,接下来就是她私底重复无数次的练习。
位置合适,角度恰当,密集编织起来的丝线就能承载远超想象的重量,制作像这样挥之即坠的陷阱也并非不可能。
纵使向米迦勒献上了一切,换来的依然是血肉躯壳,戍卫者的极限到此为止。
残垣钢铁层层堆垒,将韦兹结结实实压在下头,裸露的肌肉如浪般起伏,但依然不过是无用的挣扎,他已经没了起初时的怪力,“爆发”状态正在消退。
两分四十八秒。
芙妮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割开手中缠绕的钢丝,缓缓起身等待观察韦兹接下来的变化。
如蛇一样隆起暴突的青筋渐渐退去,充血赤红的皮肤正步向病态苍白,就连粗重的喘息都开始变得微弱,似乎一切都在预示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两分五十四秒。
女孩担去衣裙灰尘整理肩边银丝,她收起刺剑握紧左轮,随即朝韦兹轻步走去。
“反正你也没多久能活了,说出仓库的地点,我可以让你离开得不那么痛苦。”芙妮丝拨动转轮,她来到只露出脑袋的韦兹跟前。
被左轮指着头的韦兹虚疲无力好像只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光是呼吸都会连续地咳嗽。
然而到了这种时候他却突然阴险地笑起来。
岩层松动,被深深掩埋的右臂忽地从重重压迫中暴力地挣脱而出,金属臂骨已经从内部被烧得通红,连四周的空气都焦灼起来,危险量的高温蒸汽从裂隙中不断溢出。
嵌在肩头的压力表在这个距离下显示得很清晰。
280%
严重超过安全压力!
而且还在以极快速度不断上升!
金属手臂突然以一种极度扭曲的角度弯折,向芙妮丝露出了手掌,而那平时挡住的机械掌心里藏着的竟然是一副双管枪膛。
被高压蒸汽锅炉炸死或是被子弹击穿面门,亦或者两者兼有。
总之她在这短暂一瞬又转安为危。
“太天真了臭丫头!陪我一起下地狱去吧!”这个疯子高声狂笑嘶吼着,临死前最后的力气全部都用来做反扑,为的就是能把芙妮丝给一起带走。
子弹随话音落下同时被射出。
可他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看见芙妮丝的额头被穿出一个血窟窿。
火花溅跃之间,被撕开的是女孩的右臂长袖,绑在小臂上的皮革弹药袋飞出去很远,收纳其中的那页羊皮纸从拉链缝隙里露出一角。
韦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明明是对准了芙妮丝额头去的,怎么会偏得这样离谱?
但没过多久,韦兹就注意到了拦在了他与女孩之间的如网钢丝,早在靠近之前,那个距离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层防护网。
“两分五十九秒。”
芙妮丝咬断一根微不可见的丝线,她念出了一个数字,一个时间。在预定的三分钟彻底到来之前,她都不可能放下警惕。
可就算躲过了枪口,还有一枚很快就要引爆的蒸汽炸弹与女孩如此相近。
韦兹又得意地笑起来,他苍白虚弱的笑容显得阴森可怖。
然而芙妮丝面容间的凌冽与肃杀依旧未变,她拔出刺剑抬手刺进了金属义肢的关节,巨量蒸汽顷刻从那个孔隙中喷涌出来。
抬脚以高挑鞋跟抵住剑柄,雪白裙裾飞扬间,她将其死死固定。
双手扶住敲锤和转轮,芙妮丝瞄准了韦兹的肩头,冷酷而迅捷的五连速射,金色枪口顿时冒出一缕灰烟。
撕裂般的痛苦顷刻淹没了韦兹的神经与脑海,他痛苦地喊哑了嗓子。
义肢肩胛相连处竟然硬生生被这一串子弹拆卸下来,芙妮丝射击的每一处都异常精准和关键,又一端气压释放位点,这团远超沸点的蒸汽直接对准了韦兹的肩和脸,他被严重烫伤。
密闭环境已经被破坏,气压正在不断下降,表中指针很快跌下了危险阈值。
“三分零一。”
但凡芙妮丝犹豫一秒都不可能达成这种结果。
她太果断也太凌厉了。
被灼烧得近乎昏死,韦兹的意识已经模糊,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女孩。
他已经和死没什么区别了。
但芙妮丝还是用刺剑贯穿了这家伙的太阳穴,白色的浆混着红色的血从孔洞流溢出来。
她深深呼吸,后退几步,连剑都没来得及拔出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差点仰倒坐下。
“赢了。”
芙妮丝自己都有点不太相信。
毫无超凡能力的第九序位打败了慷慨命途的第八序位。
右边胳膊有些疼痛,她低头才发现那枚被弹开改变轨迹的子弹在她的小臂间擦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深口,血已经流满了右手。
脑袋一片空白。
差点要忘了做什么。
“仓库……也许他身上有什么线索……而且茉伊拉……”芙妮丝忍痛站直身子,她摇摇晃晃准备朝韦兹的尸体走去。
停顿。
她回头。
好像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她一样。
芙妮丝的视线聚焦到了那页落在了地上的羊皮纸,《魔女法典》的残卷书页,那十四页中的一页,她原本想找个机会把这一页送回教会的。
蜂鸣。
——捡起来。
有个声音在耳边告诉她。
——快捡起来。
那个声音在耳边越加吵闹聒噪。
“得捡起来。”芙妮丝恍惚中同意了那个请求。
她伸出右手,那只沾满了鲜血的右手,随即轻轻滴落,沾染。
耳边蜂鸣声渐渐远去,连同所有喧嚣一起都远去了。
等到芙妮丝将书页拾起再次抬头时,她已经不在那家荒废的剧院之中,黏稠的黑暗环绕着她,银河和星云从脚下穿过。
她看到远处。
一个巨大的眼球,悬浮在群星间。
无可名状的生物聚在眼球四周,他们匍匐,他们朝拜,他们窃窃私语。
只是无意中片刻的凝视,那些疯狂的超出理解能力的言语就飞速涌入进脑海,头疼欲裂,几乎要爆炸。
视网膜前浮凝出血迹,而那些血迹又正聚集成扭曲狰狞的字痕,它这样写着:
【原初法典·愤怒之章】
【正在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