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碰到了一块坚硬的钢板,清脆声响过后,子弹被韦兹的后颈弹开。

那显然不再是正常人类皮肤应该有的硬度。

超凡特性。

芙妮丝看到那附近缠结流覆的黑色物质反射着黯淡光泽,不禁暗自咂舌。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但她还是期望尽可能快地将对手解决掉。

转轮再度拨动。

但这次芙妮丝没能立刻开出第二枪。

因为韦兹已经借着局部硬化保护后脑勺的这短暂空隙将陷进地板的双手拔了出来,他顺势向上把手中钢芯用力挥出,极尽凶狠地朝芙妮丝的下颚砸去。

脚步轻点。

雪白礼裙旋转出盛开的花朵,女孩身姿轻盈地悄然退开。

又是这样,又像这样,韦兹又一次不明不白地扑了个空,过度夸张的运动幅度甚至差点让他自己向后仰倒,可分明都已经近在咫尺,为什么按直觉来说本该必中的攻击却只以微毫距离从女孩面前擦掠而过?

但芙妮丝并没有留给他困惑纠结的时间,第二枚子弹早就在先前拨转上膛。

韦兹感受到了海潮般的杀意。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臂格挡,火花溅跃之下,子弹浅浅地嵌进了金属义肢的骨骼间隙,传动杆因此而扭曲变形。

蕾丝手套所修饰的纤长细指轻抚在金色转轮一侧。

拨转。

第三枚。

“果然,硬化是不能连续使用的,这段时间就是你的破绽。”芙妮丝举起左轮,枪口直指韦兹额心,不出三米的距离。

但很快,之前覆盖在后颈的黑色胶状物质又在皮下飞速流窜至韦兹的整片额骨前。

不出意外地再次被弹开,小小一把左轮的威力还不足以击穿戍卫者局部硬化的防御。芙妮丝对此没抱有太大期望,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太过失望。

虽说是不能连续使用,但从实际体会来看,两次硬化之间的空白期也并不算太长。

就在芙妮丝沉默分析的时候,连续吃瘪受挫的韦兹已经快要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能允许一个更强壮更残暴的男人打败自己,但却无法接受自己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跟前屡屡丢失颜面。

对于未知敌人的谨慎顷刻即被抛之脑后,韦兹嘶吼咆哮着提起钢芯朝站在面前不远处的芙妮丝扑去。

可越是丧失了理智的进攻越是容易被看穿,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连续挥舞。

连续敲打。

他步步紧逼,每一下都朝着芙妮丝的要害和死穴,灰棕瞳孔为密布的血丝所围据,嗜血与狂怒代替理性与冷静充斥了脑海。

然而就像是在戏弄他一样,女孩每次躲闪得幅度都小得细微,如果只需要挪一小步,那就真的只挪这一小步,不多也不少。

她踩着,她跳着,她蹦着,高挑鞋跟却灵巧地踢出悦耳旋律,不慌也不乱。

如蝶般轻盈,如鹿般跃动,轻柔荷叶边裙裾随着女孩的步伐扬起又落下,优美弧线勾人无限遐想。

甚至还有闲暇扶住头顶礼帽,甚至还有情致挽住身后长发,灯光照耀间星河璀璨飘曳,她幽幽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绚烂夺目。

那般优雅。

那般从容。

以至于韦兹产生了错觉,就好像这根本不是在战斗,而是自己配合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孩跳了一场舞,在这宽广的舞台间进行了一次精彩绝伦的演出。

可这悠长的舞曲中却又暗藏杀机。

每次韦兹挥空砸空,蓬松长袖下金色枪口就会亮闪火花,敲锤随即为这段轻快旋律注入强劲鼓点。

这就是芙妮丝的战斗方式。

这就是切西娅教予芙妮丝的战斗方式。

如一位真正的淑女。

舞蹈。

每一步都应当落在正确的节拍上,每一个动作都应当保持典雅恬静,她必须去观察,她必须去预测,她必须去判断,她极尽一切可能令自己灵巧灵活。

第四枚。

第五枚。

连续击发。

韦兹已经迟钝混乱,他用硬化挡下其中一发子弹,左肩却结结实实地挨上了另一发——这还是韦兹尽力躲避的结果,芙妮丝瞄准的部位向来都是喉咙、脑袋或心脏。

这位来自黑水河区的铁指客现在终于认识到芙妮丝的可怕之处。

女孩躲过攻击的秘密在于快。

她娇小的身材成为了优势,是她如鬼魅般轻灵闪动的秘诀,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每每以为能够抓住尾巴时却又滑腻溜走。

韦兹不知道芙妮丝是如何能踩着那样笨重的高跟鞋做出那般灵活迅捷动作的,他也不知道芙妮丝究竟是从哪里学来了这样美得近乎诡异的身法。

第六枚。

芙妮丝轻踏舞步,将弹巢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拨入膛中。

并未能击穿额心。

下一次局部硬化已经准备完毕,芙妮丝没能造成伤害,而韦兹正等待着这个时机,六发弹巢发射殆尽,漫长的填弹期足以他将芙妮丝撕碎千百万次。

可是韦兹又错了,他又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从他迈入这家剧院时就已经开始了。

芙妮丝不急不缓地露出小臂间捆绑的皮质弹药包,她拉开拉链一枚接一枚从中取出子弹,像是故意把破绽展露给韦兹一样。

挑衅。

彻底轻视。

韦兹再次被点燃怒火,他握紧手中钢芯,正准备冲步前去。

手脚却动弹不得。

某样看不见的东西死死地缠住了关节与肢体,光亮下韦兹终于看清那细微得近乎消失不见的丝线,紧绷密布于四周的空间里。

如同蛛网。

韦兹这才想清楚为什么芙妮丝刚才要一点点后退引诱他进攻深入,他就像是失去了判断力四处乱撞的可悲蚊虫,落进了猎杀者精心编织的陷阱中。

女孩根本就无意挑衅他。

动作轻缓地装填子弹只是出于此前对布设下丝线的自信,她将每一个节点都预测得恰到好处。

可为什么是一个如此年幼的女孩?为什么一个女孩能如此深切地威胁到他的生命?为什么一个女孩要对血酒会的仓库如此执着?

韦兹想不清芙妮丝的来路和目的,他一头雾水。

挣脱不开。

这些看起来似乎一绷就断的细丝实际却如钢般坚韧,即使是以戍卫者的怪力也难以从中逃脱,韦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发女孩将六枚子弹一一填入弹巢中。

“来倒计时吧。”她突然说。

韦兹还没弄清楚状况。

转轮重又卡合,精密精准,芙妮丝再次轻轻拨动,随即将枪口对准韦兹的脑袋。

“砰!”

清脆。

子弹被弹开。

韦兹无奈只能开启硬化,他依然不明白芙妮丝想做什么。

“五。”她又突然说。

一个数字。

“四。”

减一。

韦兹瞳孔瞬间紧缩,因为芙妮丝已经将转轮拨向了下一枚子弹,他似乎意识到这些数字的含义了。

“三。”

再减一。

倒计时。

是韦兹局部硬化所能维持的最大时间。

在一次又一次射击,直至清空第一轮弹巢之后,芙妮丝就已经摸出了准确的秒数。

“二。”

此刻芙妮丝的言语却更像是死亡临近的倒计时。

“一。”

然而女孩的神情依然是如初的阴郁清冷,她提不起精神,一切不过是预定计划中的猎杀。

早在韦兹进入这家剧院之前,芙妮丝就已经为这场名为杀戮的演出规定好了剧本,他自以为自由,实际不过是丝绳操纵下可悲的提线木偶。

指尖轻叩。

“零。”

她冷声。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