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新加入没半年的血酒会成员,自诩为骗术大师的保罗,觉得自己今天相当幸运。

因为他意外发现了一个落单的女孩。

“喂,保罗,你听我说啊……这丫头一看出生就不简单,和那些穷鬼家里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万一惹到了哪家伯爵公爵怎么办?”

可胖子安迪却偏在这时候肘着他的腰凑过来说些意义不明的扫兴话。

“哦,我的上帝!你可真是个愚蠢的胆小鬼,我有时候真想穿上威普森先生那发臭的破旧靴子狠狠踹你这填满了过期奶酪的圆肚皮!”保罗狠狠拍了下胖子安迪的后脑勺,也凑近过去悄悄说,“老大让我们抓健康的女孩,那些穷人家的女孩个个面黄肌瘦上衣脱掉跟骨头架子没什么两样,怎么比得了这种细皮嫩肉油光发亮的上等货?再说灰云堡哪来的伯爵公爵?连教会都不敢在这里乱扑腾!”

讲到这里,保罗不禁斜瞄一眼侧前方。

站在那里的银发女孩端庄优雅,五官精致柔美得不真实,华丽裙装与饰品将她衬得像一只藏在橱窗柜台足以卖出天价的昂贵娃娃,全身上下每一个能够被看见物件都是只一眼就能辨认出其高昂价值的贵重品类。

胖子安迪的担心不无道理,保罗当然也相信这女孩多半是哪位伯爵或公爵的宝贝女儿,毕竟那股独属于贵族少女的典雅气质贫穷人家的丫头可不能简单就模仿表演出来。

“待会儿记得少说两句,别露了马脚。”不再细想,保罗叮嘱完胖子安迪后就大步朝他瞧上的目标走去。

刚穿过街道,还没等保罗先开口,那贵族女孩却率先提裙行礼。

鞋跟轻碰砖面的清脆声响如冽冽泉水流过心涧,令情绪紧张绷直的保罗都不自觉放松许多。

直到真正靠近之后,保罗才开始深深为这女孩容貌之惊艳闪耀而震颤讶然,面对着这态度恭敬却宛若刻画冷艳神女绝美塑像的存在他这一个没见过世面老鞋匠的儿子甚至于连呼吸都忘记停止。

这次肘他腰让他恢复清醒的还是胖子安迪,“别发愣啊,保罗。”

保罗左看右看,这潮湿的街道上竟然除了他们俩再也没有别的“先生”,美丽优雅的贵族女孩毫无疑问是在向他们行礼。

可真是荣幸……

不对!

保罗差点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明明他才应该是这场对话的主导者,应该由他巧舌如簧地骗取天真不谙世事的大小姐独自进入没人看得见的深巷里再迷晕装袋交给老大才对!

“咳咳,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是和父母走丢迷路了么?”保罗清清嗓子,随即从他不太礼貌的词库里尽量搜寻起还算礼貌的词句。

女孩不说话,她恢复站姿,困惑地盯着保罗看。

“呃,我和……这、这位先生,可以帮助你找到家人……”

见女孩一言不发,保罗被盯得有些心慌,骗术场的老手居然在一个目测才十二岁不到的孩子面前结结巴巴起来。

女孩却还是不说话,她微微歪头,银色长发流落,依然是困惑不解地盯着茫然无措汗流浃背的保罗看。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就在这时,胖子安迪突然插嘴,他从兜里拿出一把彩玻璃纸包装的水果糖。

“我这有一些糖果——”

“我跟你走。”

实在是太过干脆,保罗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于是自诩为骗术大师的保罗就这样看着那尊冷冰冰的绝美塑像一边娴熟地撕开糖纸一边将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塞进粉嫩小嘴里一边乖巧地轻步跟在胖子安迪身后,慢悠悠地离他远去。

不过不管进展如何离谱,总之结果骗到了就是极好的。

他和安迪将贵族女孩带入了这片地带最幽深最难被找到巷子,附近还埋伏了两个血酒会的同伴——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导致女孩从这里逃走。

先前保罗凭他的骗术屡屡得手,一旦踏入光线昏暗处,那些女孩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可能。

他也不知道老大要用这些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们去做什么,但是这按人头计费的活儿,金币银币在钱袋里叮当碰撞的旋律实在是太过美妙,保罗无法拒绝。

可这次他没发挥上什么作用,胖子安迪只用一把廉价糖果就将看起来比钻石还名贵的女孩骗来了这里。

保罗迷迷糊糊。

直到那洁白光亮的高挑鞋跟重重敲打石砖的声音停下。

并回荡。

看见那女孩驻足随后一点一点将遮阳伞收束起来,保罗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安迪只是拿出了糖果,什么要求也没提出,也没承诺过女孩任何好处,然而女孩却毫不犹豫地就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了深巷之中。

就好像,是女孩主动要来到深巷之中一样……

阴影中走出另外两个男人,身形高大满脸胡须,他们一个拿着浸了迷.药的毛巾一个揪着亚麻袋和粗绳索。面露不善阵阵阴笑的男人们聚集起来缓缓将女孩围在中央,与他们相比起来女孩显得那般娇小无力。

将要扑跃而上把女孩按倒在地的前一刻。

保罗看到她手中伞柄竟然开始与伞骨分离滑移,寒光从视野间闪烁流过,如刀从鞘中划出。

水蓝遮阳帽被高高抛掷而起。

如缕银丝轻然扬起,刃影在半空中刻绘出一道环状弧痕,浓稠杀意精准地倾泻泼洒。

那两个男人的喉间顿时喷涌红雾。

宛若绽放盛开的血杜鹃。

像是轻松写意地舞了一曲,裙裾如蝶随舞步上下翻飞,裙底紧绷的小腿肚曲线优美,女孩悠然旋转出完美的一圈,作鞘的细长伞骨也在舞步间无声地碎裂成片。

尸体温热。

血泊蔓延。

洁白礼裙甚至没有沾上一点一丝红色。

胖子安迪被吓傻了,他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转身想逃跑,却被一块冰凉的金属从下方抵住了后颈。

扣下扳机,撞锤与转轮咔哒作响。

火光照亮了深巷。

只一瞬。

又一朵血杜鹃。

犹如鬼魅,那纤细冷艳的身影模糊地闪烁,又如银色的闪电,肉眼难以捕获观察到的残存踪迹连续折返。

保罗颤巍巍抬头。

他终于与那生着透明犄角的死神对上了视线,眸子浅紫如琉璃般斑斓璀璨,目光却阴森湿冷不见一寸一毫明亮,随即是一柄嵌着蝶状护手的银制短刺剑直取向咽喉。

疼痛。

无法呼吸。

意识开始模糊。

逐渐黯淡的昏暗视野中,他看见女孩正提起裙角向不知身处何方的观众行礼,庆贺一场华丽演出的谢幕,绝伦的一舞。

银铃轻荡。

直至此时,水蓝遮阳帽才将将从空中落下,却好像只是从衣帽架上随手取走那样惬意随性,女孩伸手接过帽子。

“诱骗女孩的人渣而已。”

她转身,再将其戴上头顶。

遮住了犄角。

轻舔指尖。

“不过,糖果的味道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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