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二楼厢房，

太阳都晒许念棠屁股了，

她还用被单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手持一根鸡毛掸子的叶荻站在床边：

“许姑娘，该起床去上学了。”

许念棠：

“嗯……梨花糕，好吃……嘿嘿……”

叶荻冷笑一声：

“许念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睡。”

许念棠声音霎时模糊了几分：

“嗯……猪蹄子，难吃……”

叶荻脸直接黑了，

觉得这小妞在暗戳戳地骂他。

都日上三竿了，

外头的市集也逐渐热闹起来。

结果愣是叫不醒这昨天一回客栈，

脸不洗脚不泡，直接长发四散就往床上一倒，

两秒钟开始呼呼大睡的许大小姐。

叶荻道：

“许念棠，我怀疑你是在跟我置气。嫌昨天早上没让你睡回笼觉？”

床上的“粽子”顿了一顿，

又蛄蛹起来：

“小笼包……也好吃……”

叶荻心说这小妞还学会敲诈勒索了？

昨天那屉蟹黄包可是正儿八经的淮扬菜，放大酒楼得卖上好几两银子。

现在吃他的用他的，供着上学，还想上桌点菜？

叶荻眼角余光一瞥，

被角里露出只雪腻光滑的玉足。

他嘴角勾起，冷笑道：

“许念棠，你再不起床，我就要采取措施了。”

“粽子”僵了一下。

不过裹着被子的她显然以为自己全方位防御，

主打一个固若金汤，

坏人的威胁肯定是虚张声势。

于是又哼哼唧唧道：

“小笼包、梨花糕……不要猪蹄子……”

下一秒，她的尖叫声直接要掀翻屋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鸡毛掸子准确无误地攻击了她的脚底。

挠第一下，她的叫声就十分凄厉了。

第二下，泪花就从她眼眶里飞溅出来：

“救命……”

她直接一个大翻滚，

“咚！”地摔倒在地，

身上的锦被也跟摊饼子似的散开。

叶荻正要说话。

“！”

许念棠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也不顾摔疼到几乎要散架的骨头，

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两只脚赶紧躲起来一般，快速垫在屁股下边，

规规矩矩地端坐，

眼眶泛泪，

又气又恨地偷偷盯着叶荻手里那根还在发颤的鸡毛掸子。

叶荻说：

“许姑娘果然年纪尚浅，很有活力，连起个床都闹得惊天动地的。”

许念棠脚趾头不自禁地蜷缩了一下，

皮肤尽起鸡皮疙瘩，

咬牙切齿半天，才哼出一句：

“坏人。”

叶荻说：

“许念棠，你以后骂人能不能沾亲带故一点儿？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俩在打情骂俏呢。桌上给你留了吃的，你赶快弄完然后去上学。”

……

第二天的雷氏武馆，

院子里的弟子们早就勤勤恳恳地开始练功了。

“喝！”“哈！”声不绝于耳。

两人还没迈过门槛，

就听见比许念棠早上惊叫还响亮数倍的震喝：

“见过师祖！见过太师娘！”

吓得树梢头一群鸟“哗！”地飞散出去。

叶、许二人走进去，

头上裹块巾、腰间扎条布、在日头下狠狠操练弟子们的雷凌就赶忙迎上来：

“少侠师父，您来啦！还有师姑！”

其实许念棠比较想听他喊“师娘”，

但瞄了叶荻一眼，

想起早上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一双绣鞋又情不自禁在地上点了点，心里嘀咕：

本姑娘才不稀罕呢。

嗯，仅限今天。

叶荻把许念棠送到武馆，

离开时在正门处回头一看，

许念棠融入得很快。

弟子们都恭恭敬敬，看见她就一口一个“太师娘”，

给她喊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嘴角能翘天上去。

估计不用自己操心了，

叶荻便沿原路返回客栈，

打算下午再过来接这小妞。

衢州的街景很繁华，建筑错落有致，

集市上的摊位也五花八门的，到处洋溢着吆喝声。

他途径一个说书摊子，

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乌泱泱一大片人。

里面传出“啪！”地一声震响，

有人拍案说道：

“话说那摘星阁阁主，行迹飘忽、鬼魅无形，真应了那句‘神龙见首不见尾’，传言无人见过其真容。有人说那是一位七旬老妇，踏雪无痕；又有人说那是一位垂髫孩童，却力能扛鼎；还有人说它不是人，乃是千年狐妖所幻化而出的人形……”

叶荻听他越说越扯，

差不多也失去了兴趣。

百年前，那位跟他打了大半辈子，也没分出高下的摘星阁主。

明明妻妾如云，膝下却一直无子。

有天两人打完架，

各自遍体鳞伤地运功调息。

叶荻嫌有点无聊，就开口问他为什么不生一个，

那阁主直接说，

我他妈要是生了个儿子，指定被你给揍死；

生了个女儿，还不他妈直接被你给拐走？

叶荻一时哑然失笑。

阁主又说，

所以老子要等你死了再生，这样他们就能平平安安长大，不受你的祸害。

叶荻说你他妈怎么知道你一定比我活得久，指不定是你先死呢。

当时阁主冷冷地凝视他半晌，

给叶荻看得发毛。

然后阁主缓慢地摇头，语调低沉道：

“你这种人，无论功夫高低，在江湖上总是会早死的。”

叶荻心想，自己不服了他半辈子，现下终于还是得服的。

因为剑仙如他所言，的确已经死了。

说书人中气十足的震声又传出来：

“然后那人定睛一瞧！便看见阁主写在掌心的三个字，你道是哪三个字？”

“哪三个字啊？”

“莫要吊咱胃口，咱听完了还赶着去打壶酒回家呢！”

听众也很捧场，纷纷发问道。

说书人又是拍案一声震响，道：

“却是‘望江楼’三字，原来这摘星阁阁主，已经算好要在望江楼布下杀局，请君入瓮，教那二人有来无回！”

有听众提出异议：

“评书的，阁主要杀的那二人，却又是谁？”

说书人的声音听来有些鸡贼：

“嘿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明儿我接着在这支个摊子，还望大伙多多捧场！”

立马就是“噫——”“嘿……”的没趣声，

围观的听众登时作鸟兽散，走了一大片。

叶荻听着望江楼这三字，有点耳熟。

但印象很模糊，怎么都记不起来在哪听过。

干脆就放弃了，转身离开。

打算去小贩摊上买点儿梨花糕、糖葫芦什么的，

省得到时候接她时小嘴叭叭的，堵也堵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