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寂静的空气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手指大力敲打在朽坏的木板门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声。
我被惊醒了。
粗糙的麻布棉被包裹着身体,我有些不安地听着房间外的声音。
不久,门锁被抽开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开门声。
我警惕地看着开启的房门,从门外进来的是。
我的爸爸。
和睡前温柔的神情不同,现在他枯黄的脸上是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看着我,锐利地像一把刻刀。
我有些不知所措。
有些害怕的心情在心中弥漫着,我试探着说。
“爸爸?”
他还是没有说话,嘴唇动了动,终于把目光瞥向一边,看着地面。
“跟我出来一下。”他说。
我不想出去,现在的他让我有些害怕。
但我终究无法说出口,只好听话地点点头,跟着他来到了外面。
家的门口是一条泥巴路,干裂的土地上零零散散地遍布着一些石子,月亮很亮, 像一个小太阳,我得以轻松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在我面前沉默地领着我。
“我们要去哪?”
“妈妈呢?”
“爸爸?”
他没有回答我,我意识到他不会回答我的无聊的问题了,只好默默地跟他走。
薄薄的鞋底踩在土地上,发出了琐碎的沙沙声。
路边的房屋的门有的开着,偶尔传来低沉的呜咽。
更加不安了...
父亲却突然加快了脚步,几乎和我人差不多高的两条腿让我追逐他的步伐有些困难,但很快,他停了下来。
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村子的东门,再往前就是简易的木栅栏围成的防护栏,以及敞开的寨门。
外面有很多人影,有的高大有的矮小,但光线有些暗,我看不清楚。
父亲带我走了过去,我这才看清那些矮小的身影都是同村的孩童,很多是和我差不多的年龄,有男有女,但女生居多,占到了大多数,剩下的男孩大多偏瘦小。但他们无一例外低着头,脸色枯黄。至于眼睛,饥饿与苦难已经夺去了他们眼中灵动的神采,使他们像是木头一样了。
那些高大的身影是陌生的成年人,他们脸色有些许疲惫,但并不像我先前见过的人一样枯黄,而是红润,充满肉感。又不肥大,看起来很壮硕。
似乎被我盯着有些烦,有一个人突然瞪了我一眼。
我连忙回头,不住得缩了缩脖子,连头都不敢抬了。
父亲领着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和刚才我打量其他人不同,他虽然高大,却又有些肥胖,圆圆的大脸上堆着很多肥肉,虽然是笑着却让人感到不安。父亲竟比他矮了几乎一个头,瘦弱的身形在他的面前就像一条大狗与一个成年壮汉一般。
“大人,我家小孩带过来了。”父亲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压抑的笑意。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身体半躬着,右手突然又放到我的后背推了推我。
“怎么这么晚才来?”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开口就是在责难父亲。
“家妻出了些事费了些时间,请大人恕罪。”
“哼!”
他突然一脚踹到了父亲的肚子上,粗壮的大腿上的巨力把父亲踢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父亲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没有成功,似乎因为一时间喘不过气又费力得咳了几声。
我看着他,有些害怕得颤抖着。我想去扶父亲,却又害怕他又因此更加愤怒,只好怯懦得站在原地,在心里祈祷父亲没有大碍。
“你,过来。”
没有抬头,我知道这次是在说我了。只好迈着因害怕而软绵的腿,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身体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像一座山一样。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巨大的恐惧使我不住的颤抖着,几乎喘不过气。
“把手伸出来。”
我听话地伸出了手,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很多老茧。
他突然加大了力道,一阵巨大疼痛感从手腕处传来,席卷了我的全身。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我压抑着不叫出声,害怕一不小心激怒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松手了,一阵风吹过我的身体,后背发凉,似乎是因为刚才出的汗。
但他并没有停止他的动作,手腕处的疼痛还没有丝毫缓解,他又命令我抬起头。
皎洁的月亮照亮了大地,天空,但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脸色。
他掰开了我的嘴唇,我不敢反抗,任由着他的动作。
然后他把一根手指伸进了我的嘴里,按压着我的牙齿。
好半天,双颚传来了阵阵酸痛感,我仍不敢动,尽力地张开着嘴巴。
我不明白我的嘴里有什么好看的,但他似乎丝毫不这么觉得。他仔细的观察着我的口腔,就像是...在检验自己的一件商品...
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始终冰冷着,就像是并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货物一样。
一种诡异的感觉突然占据了我的内心,我感觉我的身体似乎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了,就好像是属于这个男人的一件货物,商品,任由这个男人如何使用,观察,都不能做出任何反抗。
或许,不止我的身体,还有我也是?
胡思乱想了许久,他终于把手指从我嘴里拿出来了,嘴巴带着强烈的酸痛感,合上的时候似乎传来了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好骨相!好骨相啊!”
他感慨着,我并不知道所谓的骨相是什么,但我知道他是在指我,似乎这好骨相对他来说很有价值。但我没有欣喜感,我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他让别人带来一大袋子东西,我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停着几辆马车,他把那袋东西扔到了父亲身边,从那东西落地时发出的哗啦声来看,那似乎...是一大袋子米?
“你,跟着我走。”
他对我说着,我不是很明白,跟着他走,是说要离开这里,离开爸爸吗?
我很抗拒,但又害怕。我希冀地看着父亲,我希望他能带我回去,我不想离开这里熟悉的一切。
但父亲只是沉默地拿起了那袋米,爬起身,佝偻的瘦瘦的身子,离开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嗯?没听到吗?”
那个男人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传来,我身子一颤,连忙回头。
“知,知道了。”我低低地回应着。
随后他带我走到了那些同村孩童的群体里,我才注意到每一个孩子都被麻绳捆住了双手,但马上,我也不例外了。
那几个高大的男人又拿着黑色的布蒙上了我的双眼,然后,我被丢到了一个似乎是车厢的地方。
似乎我的身边还被丢进来了许多和我一样的人?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沉默的缩到了角落,双手环着膝盖。
黑色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也分辨不了方向。
只能听到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与偶尔的颠簸。
在漆黑的夜晚,我在这辆马车里,驶向了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