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笑间就进了武馆大堂,

后边还跟着一个暗自磨牙的许念棠。

迈过门槛,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武馆招牌,

挂在座首后面的一个大大的“武”字,行楷写就,看上去潇洒飘逸。

案前立了尊彩绘的关公像,旁边搁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大刀。

镂空的红松木椅整齐摆放在大厅两侧,其后就是用来练习的木人桩。

四面降下了绣有白虎的红幡,过堂风一吹便猎猎飘摇。

叶荻看了眼那把刀,

眼尖的雷凌注意到了,立即吹嘘起来:

“老弟,看见俺这把‘九环狂刀’了没?不是我说,当初俺出来混江湖的时候,就单靠这一柄大刀,杀穿了东门十五路小蟊贼……”

叶荻:啊对对对。

拿袖子擦干溅到脸上的唾沫后,

叶荻示意该谈正事了:

“雷师傅,舍妹在馆内请教个三两招,不知费用如何?”

衢州的武馆,学徒往往也分多种,

一种是收取学费,由师傅亲授武艺;

还有一种是贫寒人家,养不起多余的孩子,便送进武馆里来。

这种师傅当然收不到学费,因此他们往往既是学徒,也要在馆内打杂干活。

和签了卖身契的佣人差不多。

雷凌一听这话,马上大掌一挥道:

“谈钱就俗了,老弟!看在你我如此投缘的份上,俺老雷给你来一个‘高山流水遇知音好价’,十两银子,分文不多!”

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呢?

叶荻身后的许大小姐一听就急了,张了张小嘴儿,

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叶荻一巴掌捂住,“呜、呜……”起来。

叶荻哪容这小妞坏事?

面不改色,依旧微笑道:

“雷师傅,在下是庄户人家,自小跟舍妹相依为命,也没啥余财……”

雷凌一听这话头,坏了,这是要讲价啊,

他起初看那小姑娘的装束,

又是锦绣又是绸缎又是玉簪的,

想着这不哪家公子哥带着自家小妹来体验民间疾苦了吗?

得狠狠敲他一笔,才不枉这两位的良苦用心啊。

谁知竟是金玉其外,徒有其表的货色。

雷凌面色一沉,

对着他刚交的“高山流水遇知音好友”说道:

“老弟啊,你也知道,俺这武馆开在衢州,吃穿用度都不小,馆内还有这么多弟子要养……”

叶荻道:

“我明白,雷师傅。我是想能不能先欠着,到时候我一并付齐,绝不拖欠。”

雷凌立马大摇其头道:

“不成,那可不成!俺这武馆上上下下几十张口要吃饭呢,要是来一个徒弟就欠账,俺带着他们喝西北风去?”

谈判陷入僵局,叶荻也有些为难。

回头瞧一眼千金小姐,

许念棠一对杏眸倒是亮晶晶的,

小嘴儿翘得止都止不住,跟偷吃到了蜜糖似的。

叶荻把她拉到一边:

“喂,你不是想学功夫吗?”

许念棠眨眨眼,说道:

“昂,我想学啊。”

叶荻道:

“那你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干嘛?”

许念棠道:

“我哪有,我是因为替你省下银子而开心呢。”

叶荻赶紧摆手:

“那可别,姑奶奶您还是盼着我尽早把您的账还清吧,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许念棠听了这话,

气得一口气差点又没顺上来,眼泪汪汪地一阵咳嗽。

这时叶荻瞄了眼案前横放的大刀,

忽然开口道:

“雷师傅,不然这样吧。我也知道你们武馆的江湖规矩。银子尚在其次,武功路数才是千金难求的。”

雷凌斜睨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总之先答道:

“不错,像是俺这雷氏武馆,镇馆之宝就是这‘九环狂刀’,还有脱胎出的一套‘九霄霸天刀法’。”

他这柄九环狂刀通体由精铁打造,无比锋利。

在刀刃底部又穿了九个小铁环,

挥刀劈砍之时,九个铁环便会“叮铃铃”地迎风作响。

按照机括针簧、奇门遁甲之术天下第一的墨枢阁评定,

他的这柄九环狂刀,可称得上【名品】二字。

一人、一刀、一部独门刀法。

这就是雷凌在四通八达的衢州,

开设武馆这么多年的立足之本。

其实在稍早前,

叶荻便从言谈间看出雷凌对他这柄宝刀无比珍爱,

当即决定顺水推舟,走到案前“啧啧”赞叹道:

“不愧是好刀,雷师傅,你这柄‘九环狂刀’,真乃我平生仅见的名器。”

一天前,他就见过许大小姐贴身携带的,

同样被墨枢阁评定为【名品】的弹簧剑了。

此刻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地夸赞宝刀,

已经蹲在大厅角落的许念棠撇撇嘴,

朝他拉了拉眼皮,吐出舌头,

意思是说他不要脸。

雷凌哈哈大笑道:

“老弟,你道拍两句马屁,就能哄得俺连学费也不收了么?刀是好刀,银子也是好银子,二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叶荻也笑道:

“哪里,在下可没存这样的心思。只是雷师傅空有一柄好刀,不知有没有玄妙的刀法与之相称。”

雷凌听了一怔,道:

“老弟的意思是……?”

叶荻道:

“自古‘宝马配好鞍’,若刀法不济,又怎能施展出宝刀的十分威力来?”

雷凌道:

“老弟难不成是想说,看不上俺这套‘九霄霸天刀法’?”

叶荻两手一摊,微笑摇头道:

“在下没这个意思。雷师傅若打算往后余生,就在这雷氏武馆里教教弟子,养养老,有这‘九霄霸天刀法’,已是绰绰有余了。”

雷凌“嘿”了一声,虎目圆睁,髭须被一口气吹得飞起:

“老弟,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俺这‘九霄霸天刀法’,是实打实在腥风血雨的江湖路上杀出来的,怎能和教毛孩子的假把式相提并论?”

叶荻笑而不答。

雷凌是急性子,被叶荻这么一激,哪忍得下去?

当即取过大刀,握在掌间,

对叶荻说道:

“老弟,你可知按江湖规矩,你刚才那一席话,已经是挑明要来砸招牌的了?”

叶荻混这么多年江湖,怎会不清楚?

他目的正是要激雷凌出手。

起初,叶荻还担心雷凌万一真是掉了牙的老虎,

就想安安心心窝在这一方田地里,

教教学生、晒晒太阳,

偶尔活络下筋骨,挥个两三刀,收获点门下弟子无知的赞叹。

如今一看,他还是有心气的。

想必当年,雷凌也算得上叱咤江湖的一号人物吧。

叶荻点点头,道:

“在下无意冒犯。只是雷师傅既然以‘狂刀’为立身之本,自然刀意也得狂狷些。”

雷凌手握大刀直指叶荻,冷声道:

“小子,你有话直说,别弯弯绕绕的,省得俺白糟践了满腹的狗屁客套话。”

“好。”

叶荻眯起眼,看着面前那寒芒毕现、微微发颤的刀锋,

“在下不才,就请教一番雷师傅的刀法。到时候在下若有针对刀法的一番浅见,雷师傅听着觉得还行,在下也不收谢礼,权当学费了,如何?”

雷凌怒极反笑道:

“呵呵,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好!到时候,你若指得出俺刀法内的纰漏,也不必你改进,俺只要听着有道理,定然虚心接受。你妹妹的学费,俺也分文不收!”

叶荻要的就是这句话。

当即双袖一振,抱拳行礼道:

“如此甚好,那便请雷师傅见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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